小说/鄱水谣09

“鬼崽俚，你这样跑着叫着做什么，差点撞搭倒（摔跤）我。”绍儒正跑着叫着，突然听到元初老人的笑骂声。他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元初老人站在他身前，挡住他去路，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族长爷爷，你要不说话，我真冇看到你，真要把你老人家撞搭倒哦。”绍儒用手摸着后脑勺，憨笑说。

“鬼崽俚，你嘴里叫着要娶寒梅，你也不怕丑。”元初老人打趣他，笑得眼睛更眯了。

“族长爷爷！”绍儒羞得脸通红，跺脚，准备跑开。

“别跑，到我屋里来。”元初老人喊住了他，脸上的笑消失不见。

绍儒站住，回头望了望元初老人，点点头。

一老一小，一前一后，进了元初老人屋里。元初老人的屋，比较小，土砖墙，左右四间小房，中间厅，中堂后面一小间放杂物。因他只顾读圣贤书，祖上的钱财被他用得差不多，娶了一女子却不会持家，那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后不久就过世了。他把儿子养大成人，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建了一栋这样的土砖屋。本想着养儿送终，没想到儿子不听他的话，成婚后，夜夜和老婆在床上云雨不停，没多久身体亏损厉害，命归了西。那女人不愿守寡，跑了，就留下他守着这土砖屋。他有心想找个继子，但思前想后，觉得没意思。一个人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找个继子好就好，不好讨气收。于是，他抛开一切，过起了闲云野鹤，不受世俗牵绊的生活。

“来，坐下，想吃什么自己拿。”元初老人指了指桌上。桌上其实也就一碟瓜子，几粒花生米。

绍儒坐在桌边，静静等着元初老人训话，没有拿东西吃。

“你想娶寒梅？我记得你五岁时，好像和胡家坂上的女子定过亲？”元初老人坐到绍儒对面，笑问。

“族长爷爷，那是我爷娘做主订的，我不喜欢嗰。比我大不说，还高傲任性。”绍儒一脸委屈。与他定亲女子名叫胡依瑶，长得大大方方，十分标致。绍儒见过她几次。她不是不理他，一脸高傲冷漠，就是胡闹，发脾气，让他难堪。他不知父母为何会同意这门亲事。

“胡家不光在胡家坂，就是在整个望龙乡都是无人能比的财主，家大业大，势力不小。胡铁龙爱胜好面子，肯与你家结亲，是看得起你家。你想毁约好难，除非他提出解约。你这边要是毁约的话，情况就麻烦了。不说这些，说高兴的事。你以后有空就来我家，我给你讲有趣的事，好啵？带寒梅来听。”元初老人望着绍儒笑。

村里这么多细俺嘚，他看了看，最喜欢绍儒。他七十多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说不定哪天自己就闭眼闭嘴了，该把自己肚里的东西倒出来才行，那人能装多少就多少吧。他想。

“好嘞。你要给我们讲传，给我们唱戏，好啵？”绍儒听大人说，元初太爷爷肚里喝的墨水比别人喝的茶还要多，有好多故事。绍儒说完起身要走。元初老人也没再挽留，起身走到绍儒身边，摸摸他的头，笑说，“你回屋里去，不然你娘要到处找你。”

元初老人看着绍儒渐渐远去的背影 ，站在门口自言自语：绍儒啊，你必须和胡家女子结亲。

绍儒没有立即回家，怕娘气没消。他在村里走了一圈，再回家。

自这次细娘发现绍儒帮助寒梅后，绍儒和寒梅一起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寒梅大多时间，跟着苏州婆坐在纺车前纺纱。她的脚仍被裹，当然，晚上她照旧偷偷解开。

绍儒在元初老人的资助下，帮她买了针和剪刀。她自己学会了穿针引线。苏州婆有时会查她的脚，查到了就狠狠打她一顿，把她的剪刀和针线收起来。但寒梅总会有这两样东西。

春雪脚上还裹着厚厚的白布条，她的脚已经成型，已到巩固阶段。她有时来寒梅这边聊天，劝她放弃反抗：“梅妹妹，你就不要再拆了，挺一挺就过来了。刚开始很疼，慢慢就不疼了。你看我，现在脚也不疼了，脚小了很多。做鞋不用那么多布，还可以少用点功夫。你这样，隔两天就挨一顿打，我都怕。”

“不。我不要当小脚女人，小脚女人走路做事都慢。你看，那些小脚女人，只能整天坐在那，不能跳不能跑。”寒梅不听表姐的，“绍儒哥说，现在女子不兴裹脚，裹脚就相当于故意把自己弄残。人生下来好好的，为何要故意把自己弄残呢？”

“我娘说，大户人家喜欢小脚女人。进了大户人家，可以不干活，有人伺候。”春雪一脸憧憬，向往着到大户人家去当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