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爆米花
暑假时候,正是乡村玉米刚刚过腰,花生开始开花的时节。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田野里一片碧绿,无论是庄稼还是野草都在撒着欢的疯长。
大人们都去地里除草,村里只留着些老人、妇女和我们这些孩子们。妇女们有的倚着门框纳鞋底,不时朝村口瞟一眼;有的在家门口摆开阵势,做着从厂里接来的手工活。
上了年纪的老头们,佝偻在大门口抽着烟卷,聊着家常;有的在树荫下下起了象棋。热闹的,要数孩子们了。他们在柴垛间、沙土堆打滚嬉耍,帽子早不知扔到哪去了,脑门上热气腾腾。如果孩子们野过了头,有事无事的大人们会呵斥几声。此时,孩子们往往提提裤子,扮个鬼脸,或者在下棋的爷爷身边呆立片刻,看看棋盘,作收敛状。而女孩子们在另一边跳着皮筋。
此时,远处传来“炸爆米花哟”的吆喝声,村口出现一个炸爆米花的老头。他悠悠地挑着一幅担子,一头挑着黑乎乎的爆米花机,一头担着木风箱与煤炭,腰间束着黑亮的围裙。
他晃悠着观望几下,在村口停下担子,慢条斯理地摆开阵势,在灶肚里加上煤炭,生火冒烟。随着风箱由慢而紧的“呼哈呼哈”沉重的喘息,火苗在炉膛里升腾起来。
刚才还在满地里野跑的孩子们,此刻轰的一声,作鸟兽散,纷纷跑到自己家大人身边,吵着要爆米花。父母不在家的,就自作主张偷偷从家里粮缸里,匀出一大碗大米或者玉米,加入爆米花解馋的行列。
不一会儿,炸爆米花老头的身后,蠕动着由孩子们组成的长队。此时,我们不再调皮,一个个倒像绅士似的,又像一串用线串起来的虾米。向前伸长脖颈,偶尔抽动一下喉结,乖乖等着,专注得盯着摇晃着的爆米花机。
炸爆米花老头一手拉着风箱,一手顺时针摇着爆米花机,身子慢条斯理地一俯一仰,似乎故意考验着我们这些孩子的耐心。
孩子们歪着头,眼睛盯着悠悠旋转的黑色铁疙瘩。等到爆米花老头的手作逆时针摇转时,大家吱喳着忙用手捂住耳朵,背转过身去。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一股蒸汽带着热浪升腾起来,空气中弥散着爆米花的甜香。大家又轰地一下涌上去,分享着第一锅喷香的爆米花。所以,轮到第一个是最不划算的。但我们这些孩子不管这些,人虽小,气量却大着呢。反正都一样,吃完你的,还有我的。
这爆米花不是一粒一粒吃,而是大把大把塞入嘴里,特别是第一锅,大家都猴急着呢!
虽叫爆米花,但只要是粮食都可以的,大米、玉米、小麦、黄豆是常爆的粮食。女孩子们虽然矜持,吃起来也很快。有个小伙伴流着长鼻涕,我们叫他“长江”,意思是他的鼻涕像长江那么长。长江是孤儿,跟着爷爷过。家里穷,从来不炸米花,他都是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将手伸进小伙伴的布袋里。先塞进嘴里一把爆米花,几口咽下去,嘴角鼻涕上粘着一粒爆米花也被他灵活的舌头舔到嘴里。
长江忙着朝要好的伙伴布袋里抓爆米花,女孩子嫌他脏会躲开。不一会儿,他的兜里已经塞得满满全是爆米花。
记得有大人问长江长大后的理想是什么,长江说长大了要像那老头一样炸爆米花。若干年以后,我回到家乡,在一个长辈的葬礼上遇到长江。这时候他成了一名唢呐手,专门为红白喜事上吹唢呐。长江唢呐吹得水平很高,让人听着落泪,这会儿我想他肯定忘记小时候炸爆米花的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