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在路上三人食

恰到好处是西湖

2016-12-27  本文已影响0人  李浓眉

冬至午后,烟雨加身,我不撑伞,来游西湖。虽然并是不阳春、月夜那样最宜游湖的天候,但所幸这时的西湖仍美,且美得恰到好处。

杨公堤

其实所谓“恰到好处”,实在是个语焉不详的形容——好处在哪儿,为什么好,好到什么程度,说不清楚。曾有古人将之意解为“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微妙临界状态,看似形象具体,实际还是让人全摸不着头脑。看来只好把它糊涂地归到主观概念一类,到不到好处,全凭自己体感心悟。鉴于此,我修正一下前面的话:在我的心里,那天的西湖,美得恰到好处。

西湖有雨

我游西湖时有雨。细小的水珠儿悬浮在空气中,远看如烟,近看如雨。湖边游人不多,稀稀落落散在青色的雾里。其实出游最忌“人山人海”四字,多好的景致也都要被挤烂;但江山如画,你却“遗世而独立”,也是了无趣味。最好就像现在,三三两两,疏密有致,入情入景自然,入诗入画动人。恰到好处。

游人入画

从杨公堤入西湖,第一景是曲院风荷。此时冬意尚浅,但池中荷花却早已谢了,只剩残荷。荷虽残,却别有韵致,更胜“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热闹。曲院本是南宋官家酿酒的地方,在金沙涧入西湖处,有随活水而来沉降在此地的厚润泥土,所以荷花肥壮,盛放之时,满塘红绿过人头,生机勃勃,被赞为西湖十景之一。时入秋冬,天地萧索,荷花莲叶枯而不败,干成一枝枝铁线似的残荷。旧时的文人喜爱它,在池边画它咏它,折了摆在书案上,赏它品它,把情操、风骨与伤春悲秋的愁绪都加给它。无端背了这么多,我觉得它好累好苦;无端地带着这么多别人的情绪看残荷,我也好累好苦。所以此时我看残荷,只看见它烟雨中的水墨浓淡的颜色,看见它在小池中杂而有章的线条。觉得美,足够了。恰到好处。至于“一夜绿荷霜剪破”“留得残荷听雨声”的那些情绪,不是我的,不必非去体会,否则就矫情了,失了乐趣。

残荷

出了曲院,遇到一队旅游团。导游挥着旗子边说边走,语速和步子一样快。游客们手机单反剪刀手,一拥而上,一哄而散。这样的游,我觉得只能称之为“来过”吧。但西湖这样的所在,仅仅“来过”是不能悟得它的好处的。真正的西湖,在细微处。

荼蘼一枝

曲院到苏堤的路上,有一段草木繁杂,遮住湖景。只有几处天然沟渠所形成的破口,窗一样把湖上的风光透过来。但破口并不显眼,你若走得稍快,很容易就忽略了。我走得慢,于是看到了。一树红枫作窗眉,窗外烟笼湖光影影绰绰,浮游如梦。天然一窗西湖水,美得恰到好处。

一窗西湖水

在另一条沟渠,几条漆色斑驳的蓝色小木舟让我驻足。“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风景,以前只在书上,如今却在眼中。但此时我的心情却与韦应物的寂寞失落不同,我眼中的小渠野舟满是潇洒。试想乘舟人到此横舟,信步登岸,赏景会友,兴尽撑舟而返,如此潇洒风姿能不让人神往?脑补的画面,让此处的景致有了故事。恰到好处。

野渡无人

说到故事,西湖最多——游湖借伞的千年邂逅,老妪改诗的文坛佳话,还我河山的豪迈悲怆,南山女、北山男的一堤姻缘……都为西湖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西湖岸边步步是故事,走到苏堤,就说说苏堤的故事。
苏堤是苏东坡杭州太守任上所建。相传当时西湖水患连连,苏太守欲学白居易筑堤疏浚西湖,但无奈钱粮吃紧。一日他在西泠渡口勘验,听见一青年高唱:“南山女,北山男,隔岸相望诉情难。天上鹊桥何时落?沿湖要走三十三”,觉得有趣,便叫来询问。青年自称北山男,年二十三,有心仪女子住北山,隔湖可相望,但若一晤须绕湖三十三里,相思苦比牛郎织女。苏轼感其情真,许诺造堤于南北山之间,完他一段姻缘。两山山民听闻,便自愿前来筑堤。苏轼顺水推舟,以工代赈,于是西湖便多了一处美景——苏堤春晓,南山女和北山男也终成了眷属。

苏堤烟雨

这故事传得奇,假得美。但有情人故事里得归宿,却让看客心满意足。然世间事并不都能如故事般完满。
钱塘名妓苏小小的墓在苏堤。相传当年苏小小风姿冠绝钱塘,与公子阮郁苦恋,却被阮父棒打鸳鸯。后遇与阮郁相像的穷书生鲍仁,资以金银助他上京赶考。鲍仁一举高中,衣锦西湖,但心心念念的苏姑娘却刚刚芳陨。鲍仁抚棺恸哭,在她墓前立碑:钱塘苏小小之墓,又作诗云:“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现在苏小小墓上所覆的六角攒尖顶亭,名“慕才亭”,据说就是鲍仁所建。

两段故事,两种结局。完美的、有憾的都是美的,也就如西湖,淡妆浓抹总相宜,晴风雨雪皆动人。


苏小小墓

走过苏堤,夜色阑珊,细雨渐浓。没有月,眼前的篆刻着“平湖秋月”的石碑已经不可辨识。几步外,亭榭里传出的箫鼓声与人的语笑,也都迷蒙疏阔。再远处,湖面已经沉在雨雾之中,一片混沌。更远处,断桥外,华灯初上,烟火气足。游到此处,西湖未半而心意已足,恰到好处。是时候归去了。


观平湖秋月处

北归的航班上,灯光昏暗。手机关闭后,看不到当时拍的照片,我心里突然恍惚:是否真的游过西湖了?于是,为了确定我真的在西湖岸边走过了,我觉得有必要记一篇游记。然而,腹稿打了几番,下笔时又犯了犹豫:西湖之美,因时因地、因人因情,不一而足,而前人之述备矣,纵有风流千种,大约也被写尽了,简直无从下笔。
踟蹰之际,翻看詹宏志先生的《读书与旅行》,希望偷几分灵感来。不想却读了进去,一晃便是三四天功夫。读完了悟,那读来的西湖,风景再好,也是别人的。只有亲自游一回湖,亲手写一回游记,让你的西湖景中有你,你心中亦有西湖景,那西湖的美才算真正属于自己了。

2016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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