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故事——入殓师

“你在9月12日被解除劳动协议，理由是正常人事调整，但是失业前，你在这家公司已经工作五年，签约三年续三年，也就是在续约两年后，公司中止了你的劳动合同。等于说，公司宁愿付你违约金，也不愿意付你剩下的一年工资，更准确的说法是，有人替代了你的工作，不仅活儿干得比你好，钱还要得比你少，你的老板能从他的身上，榨出足够的利润来支付你的违约金，于是你就这么滚蛋了。

明明是不讲人道的资本游戏，却因为割断不良人力资产，股价反而上涨了，明明是替换掉对公司了若指掌的你，换成靠着年轻出卖血汗的黄毛小子，哦，这小子还是个外国人，搞不好还是我们那的，这家公司反而因此得到了资本的青睐，人生还真是不公平啊。

不过你为啥想起来入我们这行，不是说都觉得这行不吉利的吗？我侄子失业以后就不愿意做这行，我劝过几次，这行缺人手，又不太吃经济打击，甚至这行业薪水还上涨了，他也没工作。但那小子宁愿在家吃老本也不愿意出来，尤其是听说还要出国以后，连我电话都不接了，啊，看起来20出头的人确实不如30岁以上的人有危机感，如果他有了老婆孩子，恐怕会被逼着出来工作的。

什么，你也没有老婆孩子？那看来不管有没有老婆孩子，到了30岁就会有危机感的嘛。说起来，能听说要出国工作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你这样的也算是佼佼者了，就像是落地生根的种子，你这样顽强的人，哪怕在最贫瘠的时候，也能结出不错的果实的，何况我们还是去穷地方，县令的儿子去美洲，我们去非洲，你能理所当然地答应，在意志力方面可是一点不平凡啊。不过工作不算复杂，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土填到坑里，就这么简单，盖房子的时候把水泥黄沙铲进水里，一样的动作。

收入嘛跟你说过，你上份工作的薪水呢，大概得加点钱才能到这里的三分之一……对呀，所以根本不知道我侄子是怎么想的，完全是美差，最多蚊子麻烦点，不过无所谓，以我们的收入能力，配上最好的防蚊装备也毫不费力，如果你愿意，捐笔钱去生物研究所批量生产点公蚊子，就是没生殖能力的那种，直接毁灭这里的蚊子生态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里的人很迂腐，你杀掉他们的蚊子，他们反而会骂你亵渎他们的神灵，噢，他们用鹿羊祭祀神灵，自然以为吸血的蚊子是比神灵更神灵的存在，在他们的传说里，蚊子吸了男人的血，注射到女人的身上，女人就会怀孕生出孩子，所以婚后的第一个晚上，女人和男人性交以后，就会被扔到野外喂蚊子。

但你不要觉得这么干不人道，如果你阻止他们，他们可能会因为亵渎蚊子神杀了那女人的，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又臭又硬。

当然说到又臭又硬就又有意思了，因为规矩又臭又硬，一般人绝无可能抢走当地的丧葬生意，但我们老板是做生意的奇才，原本是下葬这样的简单处理，但是老板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在这里散布了一些谣言，他说‘留一口气’的死者，如果带着这口气死于非命，那么灵魂会比死透后再下葬的人更加纯净，痛苦是对神的祭祀，当地人的蚊子神灵和鹿羊祭祀都是同样的根源，于是这莫名其妙的谣言居然就被相信了，而且因为能让死者的灵魂更加纯净，当地的丧葬市场居然就这么被切下了一块。

什么？你说没死透就埋葬是蓄意谋杀？不会的，这里没有法律，只有习俗，埋葬这样的人是让他们灵魂纯净，反正死者已经快死了，自己咽气和活埋能有啥区别呢，他的家人也不在意，还会感谢你，喂，这可是非常真实的行善啊，什么，你说有人可能用这种方法谋杀自己的亲人，这怎么可能呢，当地人可是非常讲亲情的，喂，你到底还要不要干活，不把这人埋了，你就自个儿想办法跑回家吧，我不能亏第二张飞机票了，哎，你总不能还有道德洁癖吧？。

你可想清楚了，这地方的人去了你的国家，抢走了你的工作，你来到他们的国家，埋葬他们活着的亲人，你原本是整个资本世界的最底层，现在只需要像搅和水泥一样，把土填到坑里，就可以向抢走你工作的人复仇，就可以风水倒转，从最底层变成整个游戏的赢家，所有人都会感谢你，你还会拿到钱，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给我接着。”

他把铲子丢了过来。

“现在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