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教学是让学生“向学而立”——读《什么是好的教育》
什么是好的教学?这是个大问题,一个与教学同始终共存亡的教学哲学基本问题。只要教学存在,就会有“好的教学是什么”这个基本教学之问。这也给这个教学的基本之问带来了无限的“思考弹性”和“探索魅力”。作为一个从教十年的教师,我有自己共性又个性的特别思考和感受。抛开教师一面,以学生为中心,我以为好的教学,至少是一种能够让学生在学习中越来越接纳自己,越来越相信自己,越来越喜欢自己的积极性创造性的教学作为。
首先,好的教学,不仅仅要向学生传递必备知识、发展关键能力,更重要的是能触发理智和心灵的内在生长点。传道授业解惑,是教学最基本的要求,这点基本已达成共识。问题是随着时代发展,社会进步,学生的心理需求和实际问题也在变化,如果教学功能只满足于“前教学时代”的知识和技能的传递上,那么,“后教学时代”所要求的关注心灵、健全人格将会言之无凭,其结果也会行而不远。苏霍姆林斯基在《和青年校长的谈话》里郑重地提到过这个问题:“教育素养这一重要品质的第一个标志,就是教师直接触及学生的理智和心灵。真正具有这种宝贵品质的教师,他的讲课就像在跟学生进行谈论。他不是拿真理来进行说教,而是跟青少年一起谈心:他向学生提出问题,吸引他们来一起进行思考。"苏霍姆林斯基本人的授课方式正是如此。他在备课时总是非常迫切地感到,必须在思想上非常明确自己在同谁说话。只有这种深入人心灵的、谈心般的教学方式,才能达到预期的教学目标。他也经常提醒教师,要让孩子们忘掉现在是在上课,不要让他们想到老师在对他们进行教育,在教给他们学习某一种知识。他举过一个生动的教学案例。一位校长听一位几何老师上课,这位几何教师的课是那样让人入迷,连听课的校长也在不知不觉中与学生一起思考,一起讨论,以至当教师询问学生谁能回答这个问题时,校长竟然举手说:“我。”苏霍姆林斯基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这就是直接促进了学生的理智和心灵的生长。退一步讲,如果教学从未触及过学生的理智和心灵,那教学也就沦落为知识灌输,而学生也就自然变成知识容器,最终成为没有判断力和思考力的无知者,对待知识和真理的态度要么是盲目崇拜要么彻底厌弃。刘铁芳教授说过:“好的教学对于学生而言总有一种亲熟感,如沐春风,如沾化雨,自然地引导个体进入学习情景之中。好的教学总是以情感的认同为基础,以个人身心的融入为依据。”特级教师闫学曾说:“学习就是心灵的接触,因为只有心灵方能直达心灵,知识的传授也不能脱离心灵的轨道。当我们把学生看作活生生的人,就会发现在理性与感性之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截然的界限,而是彼此交织,互相穿越,成为人学习知识、认识世界、反思自身的共同疆域。”说到“直接触及学生的理智和心灵”,闫学老师谦虚又不无客观地说:“以我个人有限的教育教学经验而言,我在课堂上感觉最难的地方正在于此,这也成为我课堂教学追求的目标。”难是固然,但并非无法抵达,这给教师教学挑战的同时带来了提升的可能性。苏霍姆林斯基强调,老师要在课堂上触及学生的理智和心灵,必须要精通自己所教学科。只有精通教材,教师在课堂实施中才能有精力有能力关注学生的思维与兴趣,才能根据课堂实施的实际情况及时、恰当地调整自己的教学进程。反之,若教师对教材缺乏深入的理解,或者对本学科知识没有更加开阔的视野,教师的课堂教学往往就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教材上,放在已经预先设计好的计划中,他与学生的思想与心灵的交流就会随之大大减少。那么,教师如何才能达到这样的教育教学境界呢,如何才能具备对教材对本学科知识的精通与开阔的知识背景呢,苏霍姆林斯基指出,那就是读书,尤其是专业性阅读。无限相信书籍的力量,是苏霍姆林斯基的教育信条,教师读书将最终成为改善自身课堂教学现状的主要依赖。只有不停地读书,课堂才不会成为现成真理的灌输与接受的地方,才会成为人感受自身理智的存在,实现心灵交流的地方。
其次,好的教学,在触动学生理智和心灵的同时,还要能够促进学生自觉主动地去学习研究。教学中触动学生理智和心灵需要教师精通学科知识从而游刃有余地关注学生来更好地润物无声进行化育之教,这固然需要真本领,然而老师更大的本事不在于教好,而是引导学生学好。叶圣陶先生说:“教是为了不教。”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论及教育也说:“教是为了让学。”“让学”分为两个层次,一个是让热爱,一个是让实践,这是任何一门学科教学都不会抵触的原则,尤其是新课标的精神所在。教师如何做才能让学生主动学呢?这相当不容易。闫学老师在《跟苏霍姆林斯基学当老师》里举过两个案例,一个是数学家苏步青在日本留学时的故事。有次,苏步青有一道几何题做不出来,向老师洼田忠彦教授请教。教授没有正面回答,只给他推荐了一本沙尔门.菲德拉的《解析几何》让他读。这本书有足足2000页,开始苏步青埋怨老师不肯具体指导,等他终于硬着头皮啃完这本书,才发现他不仅自己解决了当初的难题,还掌握了终生有用的基础知识。另一个是启功回忆恩师陈垣先生教导学生的故事。陈先生常常指某件字画问学生是否知道作者,如果学生知道,陈先生必大为高兴,问很多关于这人的问题,如果学生不知道,陈先生只是指引一点头绪后就不再往下多说,只说:他是一个史学家。学生们往往自觉羞愧,回去后遍查关于此人的资料,好下次再见先生讨教。以陈垣先生的学问,他完全可以在学生不知道时把自己了解的知识告诉学生,但他没这么做,而是点到为止,只给学生提供一条线索,其他的叫学生自己去寻找。洼田教授和陈垣先生都是学术权威,但是他们更注重的是知识是以何种方式呈现在学生面前,是奉送答案显示个人权威还是以问题做引子照亮学生的求知路,这不是单纯的“学”养问题,更是“教”养的高蹈。其实这种“不教之教,无言之诏”早在孔子那里用过了,孺悲见孔子,就是典型的不言之教。这样的不教之教更能让学生深省切察,奋发自励。苏霍姆林斯基说过,课堂教学有两项教育任务,一是传授一定知识,二是启发学生对知识的渴望,启发他们努力跳出课堂教学的范围去阅读、研究和思考。传授知识并不难,难得是传递让学生终生乐学的精神。纪伯伦谈到教学时说:“倘若他真有智慧,他不会领你踏进他的智慧之堂,而是领你去你自己心智的门口。”刘铁芳教授在《什么是好的教育》中也谈过类似观点:“好的教学催生学生的向学之心,导向学生的主动学习。好的教育导向学生的自我教育。”教师固然需要深厚的学术修养,但教师真正的教育智慧在于激发学生自己去寻求知识的动力,帮助学生寻找通往智慧之门的钥匙,在纷繁与迷茫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知识大道并且照亮它。知识是有限的,追求知识的志趣和方法是永恒的,教给知识是不错的,启迪志趣却是无价的。
最后,好的教学,除了能够助力学生主动地学习探索,还应让学生在自觉研究创造中表现自我的尊严和价值。德国著名教育家斯普朗格说:“教育的最终目的不是传授已有的东西,而是要把人的创造力量诱导出来,将生命感、价值感唤醒。”苏霍姆林斯基也非常强调教育教学中“人的表现”问题,他认为,和谐教育就是把人的活动的两种职能配合起来,使两者得到平衡,一种职能就是认识和理解客观世界,另一种职能就是人的自我表现。在人的自我表现这一点上,应当加以深刻思考,并以此为方向改革教育工作。教育教学中“人的表现”问题关系到每个学生生命的存在感和价值感,关系到他们的人格尊严。不可否认,当今的教育教学是把分数作为评价人的最重要的手段,而现实是我们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成为应试教育的“失败者”,因为每个人都会在不同阶段成为考试竞赛的失败者,应试教育中没有人能成为常胜将军,如果有,那也是万里挑一。以分数作为评价人的最重要方式,所有人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打击,不同程度地泯灭自信心和自尊心。苏霍姆林斯基在帕夫雷什中学坚决反对把分数作为评价学生的唯一指标,认为分数只是人精神生活的一个领域,不能因为在这个领域失败了,就否认人精神生活中其他更多的那些领域,他强调要在劳动中、在各种审美活动中发掘学生的潜能,如果学生能在这些领域显示自己,他就会在其他领域(包括在学习领域)找到克服困难的志向和力量,更重要的是在此过程中培养学生的信心和人的尊严。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成才,但是所有的人都必须首先成人!成人要有人的尊严和价值感。刘铁芳教授认为:教学的灵魂是价值引领和生命激励。教育教学说到底,是为让学生成人,成为一个身心健全的人,而不是只会学习的机器。纪伯仑说:“伟大的美俘虏了我,但更伟大的美甚至将我从它本身解脱。”美能吸引人,但是更伟大的美不是召唤,吸引与控制,而是使对方得到自由的解脱。就课堂教学而言,美的课堂不仅是对学生的吸引与召唤,更应是一种解放与激发,是使学生自由地驰骋于真善美的无限世界中。卓越的教学不仅仅传递知识,激发求知欲,更重要的是在主动求知创造中体现自我的尊严感和价值观,感到做人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有人说,教育的入口是尊重,教育的出口是自立。真的自立,不是立知识之足,更重要的是立精神之地,立尊严之心。否则,教育教学就失了根本。
《什么是好的教育》中说:“好的教学乃是个体之情感、认知与价值生成相统一的过程。”说到底,好的教学不过是让学生越来越像个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有自我尊严和价值感的人,一个让自己精神器度德量立起来、大起来、强起来的大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