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桐庐到杭州
桐庐是浙西的一个县城,方位大概处于杭州西南,一条富春江基本连接了两地,这是水路,陆路则是320国道,现在又有了高速,约八十公里左右,这八十公里,十五年前我是用脚步丈量了的。
大约十五年前吧,那时我刚初中毕业,须度过漫长的暑假,才能开始高中阶段的学习,这暑假在平时看来,自然是欢喜之至,然每日或呆在家里,或下田干活,很快便无聊起来,于是动起出门打工的念头。此念一经冒出,再也不可遏制,终于纠合弟弟,及两个相得好友,向家里编个谎言,称去慈溪找同学,家人偏也就信了,于是给了点仅够去程的路费,因为既是打工,自然无需多带盘费。慈溪也属浙江,至于为何说去慈溪,我记得当时仿佛有个同学就在慈溪,但这却不重要,因为我们本就是盲目出走,至于去哪本无计划,竟是无所谓的。
于是先到了杭州,钱已所剩不多,恰有一同学的老乡在桐庐,以收购废品为生,一合计,竟往投奔。(事见<忆桐庐>一文)在桐庐大约待了月余,终至山穷水尽,只得做返家计,然此时竟连回家路费都无法筹够,于是一个同学决定留在桐庐,等家人来接。而我们三个计议之下,认为既称打工,乃让家人接回,实在是毫无颜面的事。于是决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自己回去。三人把所有财产都拿出来放到一起,共产的结果是仅够一人到杭州的车票。而我们必须先到杭州才能搭上回家的火车,只好让我弟带着行李先行坐车到杭州,我和冰川计划或搭车,或步行前往杭州与他会合,此时我们尚抱有搭车的幸念,以为国道上车来车往,拦下一辆应是简单至极之事。
我俩带着仅有的几元钱,于中午出发,走了一段后,便想着拦车,无奈车都视如未见,呼啸而过,急切之下,我竟突然跑到路中央,一辆车在堪堪撞上之际终于绕过去,前行了几米停下,我们欣喜若狂,以为遇到好心司机,便急趋向前,车门打开,下来一男子,迎向我们,甫到跟前,劈头给我们一人一巴掌,伴有桐庐方言,我们登时懵了,尚未回过神,车子发动走了。便有路人上来告知,司机恼火我们急冲路中央,险些酿出事故,才出手教训。经此一番,遂将搭车之念息掉,只得老老实实走路。
那时没有手机,也未带有地图,只问得沿路即到杭州,再问须走多久,被问者顿然楞怔怔看着我们,竟似望星外来客一般。于是也不再问,径直走下去。后来回想,幸亏不知须走多久,倘若得知,恐再无勇气走下去,正所谓无知者无畏。那时年少,看事极为乐观,且我素喜山野景致,觉得沿江而行,傍山而走,亦不失为一快事,遂不以为念。320国道沿富春江蜿蜒而前,左傍青山,右带碧水,加之天色转阴,不受日灼之苦,又有江风徐徐扑面,竟把流浪之念立时吹去,且行且赏,几差咏歌于途了。然景致虽好,久之倦意渐浓,饥渴难耐,幸而南方不缺瓜果,又适值盛夏,路边果木繁多,梁上之行,稍可果腹。不觉天色渐暗,杭州不见踪迹,向路人打听,皆恳劝速速投店住宿,明日再行。住店是万万不敢的,不唯无钱,也因弟弟早已到达杭州,倘让他等我们一夜,我断然放心不下。只得拖着灌铅重的两腿继续前行。
夜色已深,路上车也少了许多,搭车的希望荡然无存。偏偏此时又饥饿难耐,毫无气力。冰川体质稍弱,此时脸色蜡黄,额冒虚汗,急赶不得,只得边走边歇。真可谓走时状如蜗行,歇时仿佛山倒,艰难之至。走到后来,仿佛麻木了,冰川尤其严重,每次休息时倒头就睡,也不管地面脏净与否。我虽然很累,但不敢睡,生怕一觉不醒。且看冰川状态极为狼狈,只得旁边看着,祈祷他千万不要病倒。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挨到天亮时,晨雾中竟看到了六和塔,方知终于到了杭州。顿时放松了,此时才感到五脏六腑如被掏空一般,眼冒金星,耳边轰鸣,愣怔了片刻,方知这是饿晕的前兆,幸遇路边早市,拿出仅有的两元钱,买了几只包子,狼吞下去。包子铺老板得知我们从桐庐走来,竟是不信,言道两地相距八十余公里,我们始知已走了二十多个小时。
时至今日,犹忆钱塘江畔,六和塔下,那是我吃过的最香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