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不存在的恋人
01
她看起来好像在哭。
罗以站在地铁站台上,看着地铁里坐在第三个座位上的女孩,她低着头,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脸。而身后的玻璃则投射下来大片的阳光。
她不时抬头擦眼睛,肩膀偶见一抽。
看起来,应该是在哭吧。在这个城市里,每天在哭或者笑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们的情绪落在潮水般的人流中,泥牛入海般不复存在。
罗以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顿,也就没有在意。
第二次见面,有雨。
他坐在咖啡厅里,与朋友谈事情,坐久了肩膀坚硬,他扭了扭身子,看到了她。
上次那个好像偷偷在哭的女孩。
咖啡厅旁边的花店门口,她怀里捧着一大束生机勃勃的金鱼草,还是上次那个帆布背包,还是那件白色T恤,换了条长裙。一脚一脚踩在积水里。
别人都是捡着干净的路面走,她偏偏背道而驰。穿着人字拖在积水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水花。她抬起头,笑了。正落在罗以的视线中。
这女孩,无论是哭着还是笑着,都有点动人。这点动人,让罗以也忍不住一笑,友人循着他得视线看过去,嘿嘿一乐,哟,你也会看姑娘了啊。
罗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把话题拉回正轨。
认识罗以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就像苦行僧一般,严于律己,28岁的高龄只谈过一次恋爱,可恋情是如何结束的却没有人知道。有人说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受过情伤不敢轻举妄动。也有人说,他所有的时间都在工作,根本没心思风花雪月。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些都不能阻止罗以成为一个钻石王老五,并且在这个城市流光溢彩的人群中,也能鹤立鸡群般存在着。
只是罗以没想到的是,会第三次遇见这个姑娘。
凌晨时分,罗以才结束了工作。公司和住处离得很近,罗以一向都是步行来往,十字路口东南角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每当深夜回家的时候,罗以都会进去吃一碗关东煮。
有的时候,胃是热的,心就没有那么冷了。
吃完最后一颗蟹粉包,罗以抬头看到了坐在边桌另一头的她,正秀气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一个包子。
其实一直以来,罗以都相信气味是可以被记忆的。
比如此时此刻,他能轻而易举的回忆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地铁站台上,她在哭,而他身边的女人怀抱着刚刚烤好的法棍,香气蓬松而温暖。第二次,她在雨中嬉笑,与自己玩耍,彼时咖啡厅里是满满的咖啡香气,而客人们身上却带着潮湿的气味儿。此时此刻,关东煮的温暖香气氤氲而来,女孩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对他笑了笑,然后露出讨好的表情,可以借给我10块钱吗?
02
女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阿弥。阿弥有个很狗血的故事,她是来这个城市,找那个消失已久的恋人的。
两个陌生人坐在灯火明亮的便利店里,借着浓茂的夜色,竟然说起了故事。
阿弥高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她成绩不好,家里也不勉强她,反正她还有个弟弟可以光宗耀祖。在阿弥家里,女孩子认识字,找个活计,嫁个人,差不多也就是一生了。
可阿弥不太一样的,是她虽然没有多好看,可性格很好,永远在笑,笑起来露出小虎牙还有一对小酒窝,让人甜到心里。于是高中刚刚毕业那一年,同桌的男孩周彼就对她告白了,他说他暗恋她三年了,虽然马上要去别的城市读大学,但是等他毕业就会回来娶阿弥。
男孩的情话比湖光山色还美,阿弥喜欢他坦诚的带着哀求的眼睛,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于是刚刚恋爱,他们就成了异地恋人。
周彼是很优秀的男孩子,原本成绩就好,进入了大学,更是出类拔萃,很快成了年级里的活跃分子。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他,可他只喜欢阿弥。不管谁来问,周彼都会把阿弥的照片甩出去,照片里阿弥站在湖边甜甜地笑着,比湖边栖息的飞鸟还可爱。
曾经有个姑娘,仗着和周彼关系好,酸着一颗心说阿弥徒有外表,却连大学都没上过,以后跟周彼肯定没有共同语言,而且干嘛要回到小地方去,能有什么出息啊。
周彼倒是不觉得会跟阿弥没话说,可他确实动摇了一颗心,见惯了大城市的十里洋场,通宵达旦。小地方的山山水水就显得格外寡淡了。
周彼大四那年的暑假,带阿弥出去旅行。他们坐飞机去一个有海的城市旅行。阿弥一路上开心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周彼拿了奖学金,想在免税店给阿弥买一个一万块钱的包,他们在一起四年,聚少离多,他从来没给她买过什么值钱的礼物。可阿弥一看见价格就一直摆手,还把自己身上的帆布包拿起来给他看,说这个包才三十块钱,也很好背,不要这个啦,好贵。
店员在一边忍不住笑了出声。
周彼面色通红的拉着阿弥离开了。那是第一次,他发觉自己跟阿弥,似乎有了不一样的价值观。在他的欲望范围内,已经充满了城市霓虹,奢侈品,名车豪宅。阿弥却还是一个看了一场雨,就能快乐一整天的姑娘。
他又问她,阿弥,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别的城市生活。
他想,他可以慢慢教她。
阿弥却摇摇头,她说,这个世界上没见过得风景太多了,没拥有的东西太多了。我啊,守着家里的一片天空,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那次旅行以后,周彼在上学的城市里面找到了工作,在阿弥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你说,他去哪里了呢?阿弥看着罗以,认真地问。
罗以看着她清亮的眼睛,无法回答,只能反问,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
阿弥说,因为他给过我承诺,却没有交代就离开了,连分手都没好好说,我要亲口听他说一句“我们结束了”。要不然我会总觉得没有结束。万一哪天,他回来找我了,我却跟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罗以忍不住笑了。
阿弥身上的钱,大部分给了天桥和地铁口的乞丐,其他的,却用来买花了。饿了,只能少吃点。
罗以把阿弥捡回了家,他想,大约是他很想知道那个答案吧。
周彼为什么走,有没有一个渺茫的可能,他还愿意为了爱她,放弃面前的世界。
03
罗以在同城网上删除了招租的信息,拿走了借给阿弥的十块钱作为租金,让阿弥住进了他原本正在出租的次卧。
罗以的房子是买下来的,按揭也没有太大压力。可一个人生活久了,难免想要家里有一点其他的声响。
他不讨厌她,还想知道她故事的结局。租金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于是阿弥就在罗以家住了下来。白天罗以去上班,阿弥就为他收拾屋子,然后出门去找周彼,晚上会在罗以到家之前,煮好饭。如果罗以回来的晚,就会为他煮一碗面。阿弥手艺很好,罗以觉得有室友的日子还是很好的。
除了阿弥层不出穷的问题,尽管她已经尽量很少麻烦他了。
罗以从警局把阿弥保释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皱眉看了她一眼。
可明显几个小时的拘留并没有让阿弥得到教训,她依旧义愤填膺地说,那孩子一定不是那个女人的,一定是偷来的。
阿弥在乘坐地铁的时候,遇到一对乞讨的母女,正巧看到那女人躲在柱子后面给孩子灌药,孩子怏怏地哭了两声,就昏迷过去了。然后她抱着孩子上了车,开始乞讨。
阿弥怒火冲天地拉着女人理论,还闹到了警察局。她一直拜托警察查清楚那个孩子是不是被拐卖的。
孩子当然不是拐卖的。城市越大,怪像越多。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对自己的孩子爱若珍宝。这只是城市里残酷镜面里小小的一角,却尖锐地划疼了阿弥的心。
她忍不住掉了眼泪,一边哽咽一边说,这里一点都不好,乞丐那么多都没有人管,每个人都很愤怒,连不小心撞了一下都能引起一场打斗,充满了戾气和匆忙。周彼为什么会喜欢这里,这里糟糕透了。
罗以开着车,却没有带阿弥直接回家。
他们上了环线,罗以打开车顶,跑车露出原本漂亮的流线。哭着的阿弥,也忍不住愣住了。她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不清楚为什么车顶会消失掉。
罗以说,阿弥,你看看外面。
高架桥上各种私家车川流不息,满眼都是流光溢彩的街灯,楼那么高,明明已经到了深夜,整个城市却似乎刚刚醒来。这种寂静中的明亮,比白昼中的喧嚣更令人觉得清醒。
每个建筑都漂亮得像艺术品,每个姑娘走在路上,都穿着美丽的裙子和高跟鞋。如果不是看着他们走出了写字楼,一定以为他们刚刚参加完高级酒会。
阿弥渐渐安静下来。
尽管这个城市没有阿弥想象的那么好,可也没有阿弥想象的那么糟。
阿弥轻轻的声音落在了快速后退的风里,她说,周彼,这就是你放弃了我,所选择的世界吗?
阿弥原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寻找周彼,可那天以后,她开始沉静下来了。她在那家24小时便利店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晚上10点,到第二天早晨6点,是便利店的晚间店员。
罗以晚上下班的时候,照常进去买宵夜。阿弥站在收银台后面对他眨眨眼,不用给钱啦,我请你吃。
两个人就像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坐在落地窗前的边桌上吃东西。
你决定留在这里了吗?罗以忍不住问她。
阿弥却没有马上回答,半晌,她才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城市太大了,我没有任何线索,根本找不到周彼。我想我留在这里,说不好哪一天,他经过会走进来,然后我们会见面。
然后呢?
然后啊……阿弥轻轻的笑了,然后我就会回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罗以没有问出那句,如果等不到他呢?他并不想过早说服她离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你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会飞蛾扑火,披荆斩棘。因为只有你去尝试过了,拼命过了,你才肯承认是真的不行,才肯甘心认命。哪怕失败了,也总比一开始就放弃了强。
罗以开始习惯生活里多了一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子,每天一进门,玄关处会有一双女式帆布鞋;原本从不开火的厨房,也开始有了烟火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沙发上被铺好了同色系的沙发垫;周末在家的时候,坐在书房里能听到外面女孩一边拖地一边哼歌的声音。
有这样一个室友也不错啊,他想。
阿弥,就这样在这个城市落了脚,然后等了周彼一年。时间让罗以和阿弥成了默契极好的朋友,只是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调侃他们为何不将就下彼此算了。两个人都一笑而过,连唇角的弧度都极其相似。
其实罗以心里,是不觉得将就的。可惜阿弥,一直意念坚定地等着一个人。作为朋友,他不能打乱她的心。
这天,是罗以公司开年会,晚上有晚宴。一群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推杯换盏间,罗以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走到洗手间去洗脸,然后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一时间整楞在地,然后恐惧袭上心头,一瞬间几乎肝胆欲裂。
罗以,好像有小偷进来了,你快回来。
From:阿弥
时间是五分钟前。罗以迅速冲出洗手间,他来不及等电梯,飞速地跑下楼梯。所幸,他们聚餐的地方就在公司楼下的酒店,所幸,他们的住处离他公司那么近。可往日里觉得很短的距离,此时此刻被他心头的焦急拉得无限长。
光和晚风都向后奔跑,变成这个城市里光怪陆离的碎片。
有长长的一个瞬间,罗以的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他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她,她坐在地铁里孤零零的哭,身边所有的人,都面色冷漠,毫无动容。其实阿弥说得没错,这个城市就是这样残酷而冷漠。
他跑过街口,跑过长街,跑进小区大门,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上楼。
门还开着,里面一片狼藉。
他顾不上是否还有未离开的强盗,只凭着一腔急切恐惧,在屋子里一边找一边喊,阿弥,阿弥我回来了,阿弥。
他多怕找不到她,又多怕找到不好的她。
最后,他在阿弥房间的床下找到了她。她两只手捂着嘴,蜷缩着身子,满脸泪水。罗以跪在地上,伸手去拉她,就看见阿弥眼睛里闪过的惊恐。
他这才听到身后的动静,然后脑后突如其来的剧痛,夺走了他的意识。
罗以朦胧地记得,小时候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年幼的时候,他的外公外婆就是在医院相继离世,后来他在医院做过一次手术,父母陪护的时候还在走廊里吵了一架。争吵的声音混和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以及刀口火烧般的疼痛,留存在记忆里。并不怎么愉快。
可唤醒他的,就是那种消毒水的味道与疼痛的感觉,与此前不同的是,还有阿弥的味道。
他睁开眼睛,阿弥冲上来抱住他的手,问他,罗以,你怎么样了?
罗以想要开口说话,可脑海里的晕眩与恶心的感觉,让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医生和护士进来了,然后他又睡了过去。
等到意识清醒,已经是当天的傍晚。
阿弥握着他的手,一边掉眼泪一边道歉,对不起罗以,如果我更小心一点,把门锁好,先报警而不是找你,或者能够及时的告诉你坏人还没走,你都不会这样。
那天幸好,罗以走的时候,几个同事看到了他的样子实在吓人,不放心就跟着他回了家。及时制服了小偷。罗以只是脑震荡,好歹没有更严重的损失。
罗以轻轻握住她的手,只说了一句,别哭。
罗以出院的当天,阿弥为他做了一桌子的菜。他们安安静静地吃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很多很多的话。吃完饭,罗以照常收拾碗筷,却被阿弥制止。他坐在沙发上魂不守舍地看新闻,余光却看到阿弥的身影在餐厅与厨房间来往。
阿弥,他看似不经意地叫住了她。
阿弥拿着碗筷的手一顿,站在了原地。嗯?
罗以说,你还要继续等他吗?
阿弥没有说话,手上却动了起来,她收拾好了厨房,擦好了桌子,还洗好了水果,放在了罗以面前的茶几上。就在罗以以为等不到答案了的时候,阿弥说,不等了。
罗以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
有很多爱,一见钟情,刻骨铭心,在岁月里迸发出炽热的火花,令人痴迷而兴奋。
可也有很多爱,在一天一天的时光里滋长蔓延,你不知道自己爱了多久,只有经过了恐惧和危难,才能突然意识到它的存在。
——啊,原来我爱你,原来,我已经这么爱你了啊。
04
罗以和阿弥的恋情,方才开始,就已经温柔了岁月。
罗以开始尽量减少加班的时间,阿弥也默契地向店主申请调整了上班的时间,尽量上白天的班,这样下班的时候,罗以能够正好接到她,然后两人一起去市场买菜。
说起来也奇怪,罗以和阿弥都并不喜欢逛街,不喜欢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不愿意去看话题最热话剧,也不愿意去酒吧度过一个狂欢之夜,任何都市里年轻人的消遣,他们都没什么兴趣。反而喜欢逛菜市场,买新鲜而好看的蔬菜水果,回家装进冰箱,一起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然后一起窝在沙发里,找一张老碟,看到哪里是哪里。
他们也会像寻常的恋人一样穿情侣装,还是阿弥看到客人穿了很喜欢,特意要来的店址。罗以一个大男人,穿着情侣装的时候会有点别扭,可也还是觉得甜蜜更多。两个人去附近的公园里散步,阿弥最喜欢玩里面的健身器材,罗以就在一边看她。有时候阿弥还会去跟阿姨们一起跳广场舞,尽管她以前没有跳过,可是身体灵敏,跟着跳一会儿就跟上了节奏。她一边跳一边看着罗以开心的笑。
罗以假装不认识她,她就冲上去抱住罗以的脖子,双腿挂在罗以的腰上,一副别想撇清我的样子。
曾经罗以喜欢阿弥,喜欢脆弱的她,开心的她,执着的她,善良的她,勇敢的她,可现在,也喜欢娇憨的她,耍赖的她,天真的她,迷人的她。
原来并不是她是什么样子,他才喜欢。而是恰恰相反,只要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她的什么样子都会觉得十分可爱。
如果不是罗以在参加一个活动的时候,不小心瞥到邻桌的一张名牌,或许和阿弥的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也能温馨地走到结尾。
可他看到了白纸黑字,周彼的名字。
拥有这个名字的男人年轻英俊,意气风发。同事发觉他的目光,以为他好奇,还特意凑过来简单介绍了一下周彼这个人。
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敢闯敢拼,刚毕业就做了几个大case,现在是律师楼里的金牌大状。
哪怕没有去印证,罗以也有一种感觉,他就是周彼,阿弥在找的周彼。
两个男人互换了名片,彼此非常客气。
当天晚上,阿弥呼呼大睡。罗以在另一个房间里辗转反侧。
该不该告诉她?
周彼过得很好,阿弥和他也有了新的开始。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是阿弥找了他那么久,当年那么义无反顾的来找他,总归是为了一个交代。
罗以想了一晚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阿弥起床去洗漱,打开房门就看见一脸憔悴的罗以站在她的门口。
怎么了?饿了吗?我先去给你煎个蛋吃啊。
罗以拉住阿弥的胳膊,没给自己留一点反悔的余地,他问她,你还想见他吗?
没有说出名字,可他就是知道,她能够听懂。
阿弥皱着眉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罗以低下头,看着她的胳膊,刚刚睡醒的缘故,上面还有一点凉席的痕迹。他说,我遇到了他,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见,我帮你约他见面。
阿弥眉间的折痕更深了。她咬唇不语,似乎十分挣扎。直到罗以穿好鞋准备离开,阿弥才跑到他面前坚定地说,我想见他,我想要一个结局。
意料之中又忍不住有点失落,明明是罗以自己选择说的,可真的面对了这个答案,还是有点无法自处的失落。
他说,好,我来安排。
罗以帮阿弥和周彼订好了包间,自己却没有过去。他一个人在家,开了一瓶白兰地,一口一口地吞咽下去。苦涩带着辛辣,然后味有余甘。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罗以心神不定地,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是安静的站在窗子前面,看着夜色发呆。
时针指向10,晚上十点钟,阿弥终于回来了。她看似神情平静,可眼睛通红,应该是哭过。
回来了啊。
嗯。
阿弥回到了房间,罗以在她房门前站了一会儿,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他不知道是否还能留下阿弥的心。
又是难眠的一个夜晚,转天罗以看到了门口的行李箱。阿弥看着罗以认真地说,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想想清楚。
阿弥出门前,罗以深深抱住她。
他说,我等你回来。
阿弥,却再也没有回来。
05
24号床的病人吃药了吗?
吃了。
今天有没有什么情况?
没有呢,还是和往常一样。
病房门被打开,年轻男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病号服坐在雪白的床上。
医生走了过来,问他,叫什么名字,自己知道吗?
男人面貌英俊,眼神却呆滞,他的语速非常缓慢,我叫周彼。
好,要按时吃药知道吗?很快就会好的。
周彼的眼底闪过痛苦,然后又变成无波的井水。
他不想好起来。
不好起来,就能够变成罗某,张某,孙某,管他是谁,一次一次的出现在阿弥刚刚来到那个城市的时候,去陪伴她,帮助她。
而不是让阿弥一个人孤立无援地,等待他,寻找他。
直到找到他,却发现他事业有成,使君有妇。
周彼一生中最爱的人,就是阿弥,哪怕他娶了事务所一把手的女儿,他太想跑得快一点,他太想去这个城市的顶端看看。他放弃了阿弥,却没想到阿弥会找来。
他看着他爱的小姑娘,从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变得焦虑和忧愁。她终于找到他了,却没能带走他。在独自回乡的大巴,她遇到了一宗抢劫案,不幸被流弹打中。
周彼无数次的想,阿弥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啊。如果他在她身边就好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正哭着,但是没关系,他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