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日
婆婆家那边有一个本家堂叔三周年忌日,我和爱人都要在头天晚上就到位。
灵堂就设在院子的正中央。去灵堂叩拜时,桌子正中放着的堂叔的那张黑白照片特别刺我的眼。照片上,堂叔英气逼人的脸,弥漫着灿烂而和顺的笑。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个堂叔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听婆婆和爱人给我说过,这个堂叔的父亲,曾经不但是村子里的响当当的老支书,还是创下村里名气的大人物,当年被中央领导亲自接待过,还吃过领导夫人亲自下厨为他准备的家宴,去北京参加过几次国家级大型会议,领导还为之亲自写过一篇文章,号召全国向他的精神学习。这在当时是轰动全国的。即便是现在听,也是觉得特别荣光和骄傲的。
这个堂叔是他父亲的三个儿子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人特别好,事业做得很大,但是啥时候见到他,他都没有官架子,都是那么和蔼可亲,总是亲切的喊我“乖”。个人感觉,来婆家这些年,婆家家族里的大小事情,似乎他都是个做主的人。
他还自己出资,组织了一批人,走访,调研,记录,整理,花了好长时间结集出版了第一本村誌;村里的腰鼓队、戏曲文艺班、文化广场等好像也都是他亲自出面张罗组织起来的。
虽然不常在老家呆,但在我的记忆里,老家门前文化广场的那间大房子里,每到晚上六点多,就有一批热爱戏曲的叔叔伯伯婶婶大娘们陆续聚集在那间房子里,然后就会有悠扬的二胡、铿锵的鼓锣、咿咿呀呀的豫剧戏调从那里传出来,很是动听、热闹,似乎使得整个村子都充满了文艺气息、生活气息,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有一段时间,我早上去生态园跑步,总是能碰见这个坚持晨练的堂叔。
春意渐浓的季节,生态园里的各种花次第开放。每次我晨跑时,几乎都能看见堂叔带着一个唱戏机,一路伴随着熟悉的豫剧戏,一路在花香树影中练倒走,旁边还跟着一只他喜欢的狗。每次跑步时遇见,他都是满脸和蔼而慈祥的笑,热情的招呼一声,然后擦肩错过。那段时间,这似乎成了我们的默契。
再后来,大约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吧,没在生态园见过这个堂叔了。回家问过爱人,爱人说,堂叔身体好像出了点状况,在某个大医院医治调养。
再后来,就是突然有一天,接到公爹的电话,说堂叔直肠癌晚期,医治无效,去世了,让我们回老家奔丧。
那一刻,觉得人生太无常!只不过短短一两个月而已,这人说没就没了!堂叔也算是村子里有头有脸有家产的人了,可是名誉、地位、金钱,都没能挽回他逝去的生命!而那一年,堂叔好像还不到60岁………
如今,又是樱花烂漫时。堂叔却已经过世三年了!那张照片留住了堂叔永远的笑容,那些跟堂叔有关的片段的记忆,也永远的被封存在了相册中!
灵棚里坐满了陪灵的男男女女,一袭的白衣。门外,家人请来的戏曲班子鼓乐队,一刻不停地在渲染着氛围。
虽然都是本家,但是由于自己并不常在老家呆,很多人我都不是很熟识。所以我的话很少,只默默的坐着,听周围的人谈论些自己并不怎么明白的人和事。但这些人谈话期间伴随着的时时的笑声,却格外刺我的耳。逝者已逝,忌日祭奠,你可以没有悲伤,但为什么非要让别人觉得你是那么开心呢?灵前的说笑,是那么不合时宜!总觉得这样对于逝者,对于逝者的家人,都失却了一种尊重。
觉得自己有些忍受不了这种情况,于是我走了出去。到院外的阳光下坐着。那儿也有几个本家大娘。我坐的位置恰好能看见鼓乐队戏曲班儿的表演。一个穿黑色棉服的女子正在用好听的声音在唱《泪洒相思地》,唱得凄婉忧伤,花月动容。不知不觉间,我的眼泪就滑落脸颊。
堂叔生前爱唱戏,爱听戏。去世以后,每年的忌日,家人都会为他请来方圆几十里最好的唱家,希望堂叔能泉下有知,不那么孤单寂寞。
我不知道是想到了堂叔生前各种的好,还是想起了堂叔泉下各种的悲,更或者只仅仅是被唱戏者哀婉的咿呀声给感染了,反正是自己坐在那儿,悲从中来,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我的公公婆婆也在院子里。今年他们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子早已不如前些年硬朗,好在还能自己照顾自己。看到院子里一头银发却依然跑前跑后的公爹,看到由于腰腿疼痛走路有些颤魏的婆婆,我的眼泪也是止不住。内心里有很多柔软的东西充斥着胸腔。
就是这样的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他们生养了我的爱人,把爱人培养成人,培养成才,然后我才拥有了我现在的幸福生活。虽然我与他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是,只仅仅因为他们养育了我的爱人,是我爱人的父母,是我孩子的爷奶,我这辈子也报不完他们的恩德!在他们有生之年,好好孝敬两位老人,让他们的晚年开心快乐,幸福绵长,是我最大的心愿!只要父母身体健康,便是儿女最大的福分!
仁厚而黑暗的地母啊,愿逝者在你的怀里永安!
逝者长已矣,生者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