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彼岸是故乡

余光中走了，但乡愁一直还在。对于我们这些从农村来到远方城市生活的人来说，乡愁是一个永远都绕不过去的问题。

 我出生于南方一个偏远的小村庄，在那里，贫穷一直伴随着我成长。我曾发自内心的憎恨贫穷，竭尽可能要逃离那落后的村庄。和我有一样想法的少年可不少呢！

一些人年纪轻轻便外出打工，一个月的收入比家中父母辛苦一年的收入还要多。还有一些便努力地读书，只为了升高中读大学以后离开这个小村庄。我和儿时的伙伴没有人想留在这贫穷落后的村里，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是我们应该生活的地方。

去年过年在老家遇见朱富贵的时候，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面。我只记得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他便去了外地打工。据说现在已经是一家雨伞制造厂的老总。他最近在村里找包工头，据说是建房子。他家里的父母不同意，因为他根本不回来住，两个老人说家中旧房子还能住，再建那么大的新房就是浪费。

“这是李叔叔，小时候也和爸爸一起放过牛，快跟李叔叔打招呼。”朱富贵拉着女儿来到我面前，要求女儿跟我打招呼。

“李叔叔好。”朱富贵的女儿说完便跑出去和村里的小孩子玩耍了。

我问了朱富贵建房子的事情。他没有回答，只是问我：“你知道我近几年梦见最多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呢？”我说。

“是在这村子周围四周的山上放牛。”

“你这么一个大老板，怎么能梦想着放牛呢。”我开玩笑地说。

朱老板接着说：“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是放牛的时候，牛突然不见。一找不到牛我就会担心，家里的田地无法耕种，全家人都会挨饿。于是我就漫山遍野的找，有时候都会哭着醒过来。”

我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的场景也多次出现在我梦里。朱富贵继续说：“我现在根本就不担心厂子垮掉，有些时候甚至希望厂子早点垮掉。这么多年，我已经挣了足够多的钱。外面的世界是他们的，我属于这里。”他指了指他女儿。

我想起了我在一个偏远山村遇见的一位务工归来者，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在回村之前，他已经在浙江金华务工三十多年，老婆是金华本地人，两个小孩也已经长大，在金华工作。他说他在回村之前，已经很多年都无法安睡，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在这村里迷了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家。总算熬到两个小孩参加了工作，才放下心回到这里。他说再不回来可能真要迷路了。

这个村庄，离最近的城区开车要三个小时。我问他担不担心遇到病痛的时候没有人照顾。他只是说，每个人都会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他从这个地方来到这世上，他也希望能从这里离开。

我曾听闻一个报道，说是在西南一些偏远的乡村，当地政府为了帮助村民脱贫，便在东部沿海城市联系好工厂，将村里的青年人送过去务工，但是外出的青年没过半年便全部跑了回来，继续在家乡的高山之中放羊。对他们而言，家乡的山水远比人民币有吸引力。他们对家乡的热爱，足以让他们忘记贫困。

远在北京的那几年，我总会在电脑里面的高清电子地图上，从省到市到县到乡到村来寻找自己的家乡，地图上越来越模糊的图像在我的脑海里却是越来越清晰的景物，我从地图上看到了老家的房屋，看到了坐在屋檐下说话的父母，听到了他们在说着我儿时的一些往事。父母想我了，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我感觉自己回家了一趟。

如今我已近习惯城市的生活。即使每隔一两个月便可以回到那个小村庄一次，但是那个小村庄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每看到城市喧嚣炫彩的夜景，总会让我想起我那个宁静的小村庄此刻会是什么模样。每当半夜梦醒过来，想起家乡和远在家乡的父母便再也无法入睡。

我想回到家乡工作，却始终未能如愿。曾经有多么地想离开，如今就有多么地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