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

执笔描摹秀骨冷落

戏台上依稀重影绰

褶衣穿梭水袖碾过

台下还似衣冠满座

秋雨时觉方濡沫伞下浓情淡泊

青石板老街前一折惊梦谁唱过

入眼有万千风波

徒手拈一抹颜色

再踏一遍旧时巷中浅垣辙

描眉，涂唇，油彩盖住皮肤。

贴片，梳头，盘发髻簪头饰。

她浅浅笑出。

今日，自己的开场，台下会有他的身影么？

幕后鼓响板发，她勾着脚踏着鼓点上台。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变。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

顾盼间眼波流转，望向台下，博得一片彩。急切寻找，却为何没有那人的眉眼？

许是被长官叫住了罢。

这般想着，心中便有了小小的埋怨——真是……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开始有人向台上抛些物事，扳指、玉佩之类落在她的脚边。

转身甩个水袖，满堂喝彩。

却也是奇怪。分明的看见了一个鼻烟壶落在了自己脚边，却还是未能反应过来，一阵晕眩便踩了上去。脚底一滑人便望后仰去。一旁的贴旦一惊，想上前扶起她，她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台下早是一片嘘声喝了倒彩。

做梨园这行的，决不能怯！她不顾扭到的脚，一片倒彩声中，又站了起来。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宁静古巷中，骤然响起枪声。男子捂住胸口，踉跄着脚步艰难躲闪。血从指缝中蜿蜒流出，滴落在地上成了断断续续的血线。

钻进了一扇门，院中听到枪声正在警戒的同志一惊，见是他，忙七手八脚地给他先止住血。

挣扎着向上级汇报完了情况，他拼命赶走了所有人，销毁所有痕迹。

门被踹开，一颗子弹便结束他的生命。

他看到她启唇清唱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他看到她水袖掩面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他看到她莲步轻移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他的意识被逐渐抽离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耳边传来她婉转的唱腔。“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声音愈来愈远，他终于永远沉睡。

作者：王霖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