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易主 丨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是与不是
天下之道，非一人而合，非一人而裂
初晨的清辉含蓄而羞涩，渐渐撩开山中浓重的晨雾，在草木间凝出续备一夜的精华。
人们早早起来务农，生怕耽搁今年的收成。他们拾起草叶，品饮甘露的甜美，享受劳作的快乐与平静又不平凡的生活。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昨夜险些与今天的清晨错别。灾难与他们的鼾声只在毫厘间擦过。
当晨光展颜，大地沉沉地做了一次深呼吸，晨雾散尽，鸟虫啼鸣。一切黑暗都在下一个夜晚来临之前静静退走了。
这一夜，凌潇阁所有人未眠，或者说，这几夜他们都不曾有睡意。灵兰堂内，有轻轻地叹息，有急躁又怯生生的脚步。整个氛围既压抑又紧张。
芜幽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能去想昨夜的事，甚至不能去想这两日发生的事。
虚无之境她只待了片刻便迅速醒来，对尘潇的体征感应一遍心中略微踏实。
见她舒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凑了过来。
“怎么样？”如雪紧张问道。她虽也是一个医术不凡的大夫，可在这一瞬间却觉得自己失去了作为大夫的一切能力。
齐峰峦将她扯到身边，对芜幽道，“还需要我们做什么么？”
“他应该快醒了。”芜幽说完，众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夕月和采桑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凛笙和云锦也激动的相拥在了一起。
齐峰峦牵着如雪的手，彼此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潮湿。小莳转身抱住小炳也落了眼泪。
只有听雨和青衫各自用余光瞥了一眼对方，心中喜悦却没有表现出来。但此时此刻，除了他们自己，其他门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别扭。
芜幽见众人状态，情绪也受到感染。只是此刻的她心绪更加复杂。这几日以来，她似是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梦中的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空荡荡的胸膛好像被填入了很多东西，使她一时间无法消化。
尘潇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芜幽从混乱的思绪中豁然清醒，忽地起身，将众人吓了一跳。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说完，也不顾众人疑惑，逃也似地冲出灵兰堂。
芜幽回到房间后便开始打坐。可是她根本静不下来，虚无之境更是不能再入。更何况，那里现在已经成了她的禁区。
几日以来发生的一切和虚无之境中混乱的画面在她脑中闪现，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使她胸口压抑得不行，眼泪控制不住落着。苦涩在嘴角掠过，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与茫然。
她是期盼尘潇醒来的，可又害怕面对他。所以才选择了逃避。她原本希望自己可以和普通人一样会爱会恨，可是当这些情感扑涌而来时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她想，她是不是应该走了。
……
白色的光影逐渐凝聚，虚梦的画面在脑中跳动不止。耳中尖细的鸣音渐渐柔和，越来越具体越来越真实。当所有感官再次恢复时一一抹倩影从尘潇眼前消失了。
“芜幽——”这一声轻微呼唤使他的心再次传来痛感。同时，也将所有人都唤了过来。
如雪探了一遍他全身经脉，眼泪止不住打在他的身上，又慌张为他抹去。尘潇歪头看着她的动作，轻轻攥了一把她的手。如雪这才停了哭泣，渐渐镇定下来。
“师父——”夕月欲要上前却被燕小炳拉住。这一刻，众人心中虽然激动，却也都在极力克制。
或许，他们经历这件事后都有所成长，有所担当。刚从大悲转变成喜极而泣，有些太过突然，每一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尘潇醒来只是一场梦。
尘潇微微侧头看向众人，努力展给他们一个微笑。
无须说什么，表情已经互相问候了彼此。
回来了。
回来就好。
“秋祭……”
“还有三天。”没等尘潇说完，齐峰峦忙接道。
“祭酒得准备了，请帖也要发了，预定……”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你。”齐峰峦道。
“好，明日一早竹园祭台集合。”
“不用，你好好休养，一切我来操办。”齐峰峦又道。
“我来吧，今年秋祭并不寻常。”尘潇向齐峰峦勾了勾嘴角。
齐峰峦应了一声是，便看向了如雪。
“我去给你准备些药，你现在好好休息。”如雪说完，示意众人先离开。
“芜幽呢？”尘潇问道。
“这几日她受累了，回去休息了。我一会去看看她，你放心吧。”
灵兰堂的门被轻轻关上，尘潇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疼痛还在向胸口汇聚，他试着运起内力来抵挡。一时感到身体有些微微发虚。但九针的扶生灵力正在他体内起着作用，他明显感觉气力恢复很快。
尘潇平定气息，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生死轮回，一切感知被一场场模糊不清的梦境代替。
他真的死了么？又真的活过来了么？他也有些记不太清。但弥留之际的不舍和愧疚久久在心中萦绕。这让他开始后怕。
他不再去想后果，而是事件的起因。但周流六虚之后的记忆再次模糊。
命运似乎总是在他走近一个节点时暂停，抹去他的记忆。他当然不甘，他不想遗忘。这一次他一定要打破束在自己身上的魔咒。他用命换来的真相，怎么会轻易放手。
想过一切，尘潇努力起身调息起来。
……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芜幽的思绪，也不等她说话，如雪便一边说着“我进来了。”一边进了她的屋子。她之所以不等芜幽回答，是因为实在担心。
将药碗端到桌子旁边看向芜幽，“你怎么样？”
“没事。”芜幽起身坐在了桌旁。
“他醒了。”
“嗯。”
芜幽这么简单的回应还是使如雪心中有些不安，她看到芜幽衣襟润湿，更是有些慌了。
芜幽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显得不自然。但她也不知如何解释。如雪忙假作无意，将药碗推到她眼前，“调理身体和修为的，你喝了好好睡一觉。明日尘潇要进行秋祭安排，你也来吧。”
“好。”
“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大家情绪都不是很好。你若有什么心事，可以随时与我说。”
“哎！”芜幽叹了口气，“多谢。”她本想说没什么，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转而问道，“沐叶白有夫君？”
如雪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表情忽然僵住。
“不好意思，我随便问问……”
“有。但是，我并不熟悉。”如雪的话让芜幽感到吃惊。还没等她再问，如雪又道，“不过，非烟知道多一些。今年秋祭，逍遥阁受邀，她一定会来。你想了解什么，可以问她。”
如雪的这一番话让芜幽更加意外，但她也只是简单道了一句“好。”
如雪是想再和她说说话的。但芜幽明显不想再谈。她也只能告辞先离开。
“你觉得，我是她么？”如雪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芜幽问道。
她沉默半晌才道，“原本我希望你是，但现在，觉得你不是。是与不是，还得问你自己。”
听着门被轻轻关上，芜幽端起药碗，将药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