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人生格局的修炼简友广场

纠 偏(把文章写在大地上之感触五)

2025-06-30  本文已影响0人  陈水河

初步跑了南门外马达溪流域和北门外兰江古道的周边村落,我的脸皮像被初伏天日头晒裂的田埂,火辣辣地发烫。过去那些对上华街道与云山街道特别是香溪镇人的“认知”,此刻轻飘得像晒干的豆荚皮一般。有机会认识原单位几个同事和有限接触了几个老板后,竟被我想当然地贴成了南门外、北门外所有人的标签?真是坐在书斋里,把井口当成了天空!

经日头一晒,南瓜藤失去了豪情 最聪明的是凤仙花,干脆合上了眼睛

在瓦灶头那间巴掌大的小卖部里,我啃着馒头,看了一场“舌尖上的生存艺术”。 老板娘张姐手脚麻利,一边给早打工的农民装盐打醋,嘴里像抹了蜜:“老李头,今儿气色满堂红!新腌的雪里蕻,脆生生,带点下饭?”三言两语,买卖成了,情分也增加了许多。她笑着对我抖落“老底”:“早些年?笨嘴拙舌!秤星子都认不全,进城卖点山货,常被‘杀猪’。这舌头呀,是这些年跟老天爷抢饭吃,跟南来北往的客磨秃噜皮的。不练?咋弄?西北风都喝不上!” 她眼角细密的皱纹盛着笑意,手腕上洗不净的酱油渍像是岁月的年轮——这哪是“闲人”的油滑?分明是汗水泡出来的生存智慧,是叠压在肩背上的沟通术。一日三餐,一年一千一百顿饭,哪一顿不是土里刨、风里雨里挣来的实在?不勤劳,不会掐指会算,光靠“闲”,肚子早饿瘪了!

马达溪边的水田映着天光,王老汉的脊背弯成一张沉默的弓。他赤脚踩在泥浆里,一株株秧苗被精准地按进水田。烈日灼人,汗水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冲出蚯蚓状的线条。“累不?”我问。他直起腰,咧开缺牙的嘴,声音却洪亮:“老天爷给的饭碗,端不端得稳,看自家这把子力气!哪像你们空闲得慌,有事没事尽打我们老人的主意。”老人的防备心,这几年比经济增速来得快,头戴黑色棒球帽和背双肩包的我,不仅当作闲人看待,还当作诈骗分子被冷嘲热讽。

小卖部老夫妻俩的午餐时间

而在香溪镇富民下莲塘明堂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估计已七十出头的老农,戴着草帽,穿着长袖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正弓着身子,一车车推着小山似的红砖。沉重的车轮碾过地面,发出一声声闷响。他喘着粗气,抹了把汗:“累,骨头都隐隐痛!不干?洋楼能自个儿长出来?” 就在昨天上午,一个年轻的滴滴车司机——去年在义乌做电商亏了两百万的年轻人;二十三岁时娶到永康老板千金,现拥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埋怨我从香溪到祥于里的车费定得太低:“明明集镇上停着好几辆车,他们就是不接单子。平台只好把单子派到我身上了。生意难做啊,不然,我也不会接!” 原来,无论出身阡陌还是金窝银窝,不把汗水一滴一滴砸进泥土(或是事业的土壤),命运的船,凭啥能在惊涛骇浪里不翻?脚下这片大地,农民改变命运的故事,从来都是最磅礴、最滚烫的史诗。

这一趟趟走下来,像有人一把揭开了蒙在我心头的厚布。 过去那些隔着面纱、道听途说的“印象”,在真实的村社图景面前,脆弱得像秋后的蛛网,风一吹就散了。只有把脚实实在在地踩进泥里,耳朵贴紧地皮去听,心眼才能亮堂起来。谁在默默耕耘,汗珠子摔八瓣?谁在艰难求变,眉头拧成疙瘩?谁又确实困顿挣扎,需要我们去搭把手?那些书斋里凭空臆想的画面、人云亦云贴上的标签,不过是遮眼的浮尘,屁用不顶。深入下去,不是为了猎奇,是为了看清真实的问题,辨明前路的方向,而不应怕踩地雷,远远地绕着走。

田野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吹散了我身上那股子陈腐的书卷气。纸上谈兵终觉浅。唯有俯身下去,让裤脚沾满晨露与尘土,让身体尽可能贴近大地的脉搏,才能聆听到泥土深处最真实、最强劲的心跳。把文章写在大地上,说到底,就是把心沉下去,把眼擦亮,去认认真真读懂脚下这片土地和它养育的人们——这本厚重无比、生生不息的活书大书。

注:杀猪——坑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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