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贾平凹
初见贾平凹
从朋友处得到贾平凹的电话,朋友告诉我,贾平凹一般不接听陌生电话,打电话之前最好发个信息。我不敢造次,怀着忐忑的心情发了个信息给他,说我有部小说想让他指导一下。约摸过了五分钟,信息回过来了:我正在吉林开会,月底回去后联系。当时正是8月中旬,我就天天盼着月末。等待的心情是激动而焦灼的,趁着还有半个月时间,我加班加点把小说又修改了一遍,直到自己感到满意为止。
8月30日,我再次发信息给贾平凹,这次信息回的很快:我正在接待外地朋友,你把小说先送到出版社让看看,有时间我给你出出主意。我回信息:我与出版社不熟,想让您指导指导,您有时间再说。之后我又发了几次信息,贾平凹每次必回,每次都说很忙。我想着可能他是在敷衍,因为对于如我一样的文学爱好者,求他指导的很多,他确实无暇一一应付。
中秋过后,接着是国庆,看着天气一天天变凉,也怕他又开始一年一部的长篇小说创作,再不找他可能又要等到来年,于是斗胆给他打了电话。果然,直到电话那头提示忙音,他也没接电话。我不死心,发了个信息给他,他马上回了过来,说:六点还有人要来,你五点半来吧。我赶忙发了信息,让他把地址发过来。好长时间都没有回音,我有些失望,想着贾平凹以为我知道他工作室地址,搞了半天我原是一个圈外人。失望之余,我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唐突。正准备打电话给朋友,询问他的地址,贾平凹就发来了信息。从他的信息可以看出,贾平凹用手机发信息不很熟练,阿拉伯数字大小写混用。哎,也真难为了他。
拎着厚厚的一沓书稿,上到十三楼,一叩门,门就开了,贾平凹好像就守在门后。一阵激动,我几乎不敢与他握手,近乎木讷地被让进屋,立刻有了与舒敏大姐“家里弄得像个石林,万一将楼房压塌”同样的感触。两侧书柜里、书案上、板桌上、客厅地面上,都是各种奇石与斑驳的佛像。当天是阴天,房间里有些昏暗,客厅只开了顶灯,不是很明亮。身临其中,有一种幽幽的感觉。想起贾平凹对天地的敬畏,对人神的尊崇,尤其是写作时要燃一炷香,与自然通灵,也就对他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拿出书稿,贾平凹说:“写了这么多?”
我说:“才27万字。您的小说每部都30万字以上,就是《极花》短,16万字。”
贾平凹嘿嘿笑了一下,站起身去了厨房,说:“我给你俩泡茶。”
我赶忙跟到厨房,说:“贾老师,我自己来。”
贾平凹用陕西方言说:“你寻不见相,我来。”
他很坚决,我就回到客厅,看着墙上那副“耸瞻震旦”。中间那个“震”字,被昏暗的灯光映照成一个亮点,四周就朦朦胧胧。
同行的邓老师问我:“那四个字什么意思?”
我说:“耸着肩膀看太阳。”
邓老师看看我,也许她看惯了字体圆浑的楷书,龙飞凤舞的草书,低声说道:“写得一点都不好。”
这时,贾平凹一手端着一杯茶,过来递给我俩。他拿出我的书稿,翻了翻,让我在扉页上留下名字和电话,说:“最近太忙,我得抽空看。”说着就用袋子装好,起身放进书房。
重新落座,门铃这时响了。有人来,我俩站起身,不知该不该离开。也许是刚来时间不长,还没说上几句话,贾平凹摆摆手,示意我俩坐下。他与来人一阵寒暄,亲密得如同多年的朋友。来人拿出一本画册,拆开塑封,我才知道此人是画家,张宁老师。原来张宁老师的画册是贾平凹写的序,画册刚出版,特来感谢贾平凹。
聊了一会天,彼此熟悉了,趁着贾平凹去里间接听电话的空隙,邓老师悄声问张宁老师:“贾老师的字写得怎么样?”我知道她看不出贾平凹字的好。
张宁老师说:“贾老师的字是他性灵的写照,感情的流淌,拙朴自然。他的字强调雄浑与力量,在返璞归真中追求个性的蓬勃张力,奋进向上的激情。他的字看似无章法,无技巧,不执著于捺刀、弯钩,那才是生命的原生态,是真性情,真生命。”
贾平凹的电话打得没完没了,张宁老师继续说:“好多人对贾老师不理解,说他不近人情,不认人光认钱。哎,他是写文章的,不是书法家,求他写字的人络绎不绝,社会上风言风语也很多。说真心话,他不愿意各种应酬,但又不好拒绝,只好用价格婉拒世人。他不屑于解释,也产生了许多误会。他内心很矛盾,但又很坦然。这就是贾平凹,正视崎岖的平凹。”
我想起钟子期与伯牙,也许张宁老师是贾平凹的知音。
打完电话的贾平凹与张宁老师聊起了画册,尤其是张宁老师那副《俯仰皆从容》,崖顶之兰花与崖底之兰花,不以处高而昂骄,不以低下而卑微,同样恬淡高雅,蕙质兰心,何尝不是一种从容的人生,一种淡泊高洁的精神。
贾平凹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坐在他旁边的我看到,只要屏幕上没有显示名字,一般他不会去接。如果每个电话都去接,我估计一天到晚他电话都接不过来。门铃又响了,又有人来。
我和邓老师起身告辞,贾平凹不但送我们到门口,还亲自摁了电梯,并用右手挡住电梯门,等待我们进去。电梯门闭合的瞬间,贾平凹那张似笑而平静,但却很真诚的方脸,一直目送着我们。
2016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