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那瞬
《还在那瞬》
1
“洛哥，你脸上有只蚊子。”
在我一巴掌扇在洛哥脸上时，我向洛哥解释。
“小子，故意的吧？”
洛哥将手中的游戏手柄放下，恶狠狠瞪着我。
“没，是真的。”
我双手比划着，生怕洛哥一怒之下，胖揍我一顿，他的拳头打起来可是很痛的。
“嗯，谅你也不敢。”
当洛哥嘚瑟一笑，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不过——”
洛哥话锋一转。
额，难道还是要……我顿时感到不好，转身便欲逃离。
“小子，往哪走？”
“啊！”
2
洛哥比我大三岁，是名副其实的哥哥。
那时，全村只洛哥有一台游戏机，因此，我们一群孩子成天聚在他家里。
不过，孩子里只我与洛哥走得最近。
那是洛哥从家里偷出来一包白沙烟的时候。
“来，来，来。今天，我教大家如何抽烟。”
洛哥撕开烟盒，拿出与我们人数相同的烟，分发。
有几个孩子不敢接，说要是被家里知道了，会跪祠堂的。
“切， 胆小鬼，男人不会抽烟还能叫男人吗？”
洛哥不悦，怒吼道。
那几个孩子脸色瞬间吓得苍白，腿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算了，反正还有三个人。”
洛哥看了一眼我和另外两个接烟的孩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孺子可教也。
点燃烟后，洛哥先给我们示范了一遍。
“嗯，其实很简单的，放进嘴里后，轻吸一口，然后再把烟雾吐出就行了。”
“好，你们试一试。”
于是，我们有模有样地学着洛哥的样子，将烟放进嘴里。
“咳咳。”
一吸， 我们全部呛住了。
“唉，都说了，是轻吸一口，你们吸得那么猛，不呛住才怪。”
我们相互对视一眼，尬尴笑着。
最终，只有我一个人学会了吸烟，而其他两个人，在彼此相互浪费洛哥三根烟后，依旧一吸就呛。
“好了，你们不要学了，浪费我的烟。”
洛哥心疼地看着盒子里减半的烟，撇撇手。然后，洛哥赞赏地看了我一眼：
“好，小刀，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记住，以后有事就找你洛哥，洛哥罩着你。”
3
人生有太多的第一次， 而我的第一次进网吧， 是洛哥带领的。
“老板，楼上，两台机子，一台三个小时。”
“好的，一共18元。”
交了钱，洛哥带我向二楼走去。
所谓的二楼其实是个小房间，十平方米左右，这里一共十二台电脑，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个方向摆三台电脑。
此刻，里面有五个人，三个打游戏，两个看影片。
“咦，鬼头?”
洛哥惊奇地走到一个杀马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杀马特是看影片中的一个，此时他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察觉到有人拍肩膀，杀马特旋即转过头来看：
“呦，原来是洛哥啊，今天怎么有空来网吧了?”
洛哥指了指我：
“我小弟没玩过电脑，今天特地带他来玩玩。”
“哦。”
杀马特点了点头。
“呀，小子，可以，看片嘛。”
在看了下杀马特电脑里放的内容后，洛哥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不，无聊嘛，看看片，刺激一下自己的男性荷尔蒙。”
杀马特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看片，什么意思？我好奇地向杀马特的机子看去。
顿时，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出现在我眼前。
只见视频里，大床上，一个戴眼镜的学生妹正和一位大叔在……
“啊！”
我叫一声，用手捂住双眼。
洛哥和杀马特被我这突然一叫惊住，但只一刹，又瞬间明白个所以然。
于是，杀马特笑看了眼洛哥：
“洛哥，看来你这小弟还没上道呐。”
“呵呵。”
洛哥轻笑一声，不说什么。
与洛哥找了机子坐下后，我的心情仍未平复。我知道，先前的那幅不堪画面，已深深地印入我脑海里，甚至，在我今后的人生中，永远都会有它的影子。
“想玩什么？”
"植物大战僵尸。”
“没志气。”
4
洛哥高中毕业的时段，也是我初中岁月里最后的日子。
“洛哥，考得好吗? '
初中毕业后，我回到村中，问正坐在自家门前看蓝天白云的洛哥。
“不怎么样？”
“那你要去哪所大学读书啊？”
“不读了，要去外面打工了。”
“啊？！”
5
洛哥真的去外面打工了。
其实，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工作赚钱是一件离我很遥远的事。而没想到，现在，同我从小玩到大的洛哥——我最亲近的人之一，已经步进这条路了。
结婚，生子，成人父母，我忽然想到了更后面的这些，心里顿时一丝慌乱。终有一天，我也会面对这些吗?
洛哥走后的日子里，我时常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母亲告诉我，洛哥似乎是在一家玩具厂工作，每天在车间里，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
我抬起脑袋，那该多么枯燥，以洛哥的性子，他能忍受的住吗。
可没多久，我又听到村里的张婶说，洛哥是在一家物流公司搞搬运，他外婆家的一位舅舅在那里做管事，是他介绍洛哥去的。
但这之后，村里又有了关于洛哥工作的各种说法。
有的说他是去海边捕鱼了，还有的说他在一家发廊做学徒，更有的说洛哥被骗进了传销组织，整天被关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吃着发馊的饭菜。
总之，乱七八糟，不一而足。
而就在村里不断说着洛哥工作的各种传闻时。那年春节的前两天，洛哥回来了，而我也终于知道了他的工作——房产中介。
6
洛哥是从一辆白色面包车里下来的，他头上一顶长舌帽子，背间一个黑色书包，鼓鼓的，大概是礼品零食之类的，手里还有一个银色箱子，四轮的。
他的脸蛋，与外出前的青涩稚嫩相比，添了一份成熟稳重，漆黑眸子里，更是闪着无限的坚毅的光。
“咔咔。”
轮子摩擦着地面，洛哥挺了挺较高的身子，迈出长长的腿，向家走去。
村里，看见洛哥回来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们纷纷议论着：
“小娃子出去才半年，可这变化真个天翻地覆啊，要不是他喊我们，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就在洛哥回来的一个小时后，得知消息的我，火急火燎地来到他家。
“洛哥！”
我脆生生叫着，半年不见，竟与他有了一股陌生感。
“哦，是小刀啊。”
洛哥笑容和蔼，欢欣地看着我。
“来，去我房间和我聊聊。”
“哦，好的。”
一阵步伐，很快，我与洛哥来到他的房间。
“坐。”
洛哥一屁股压在床上，用手拍了拍他的旁边。
“嗯。”
洛哥先开了话题。
“小刀，这半年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啊，洛哥。”
“哦。”
听完我的话，洛哥沉默一会儿， 他将双手放在床单上，在抚摸了几下床单后，他接着又问：
“你现在是读高中了吧？”
”是的，在市一中。”
“嗯，你要好好读书啊，至少要读完大学。学历高点，未来在社会才能少吃些不必要的亏。”
洛哥的眼神陡然间变得深邃，他说这话的语气，透着些许沧桑。
“为什么？”
“甭管为什么，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
“嗯， 知道了。”
之后，洛哥跟我讲了他的工作——房产中介，以及他与各种买主之间发生的有趣的事。
“嗯，见过男人怕老婆到极致是什么样子的吗？”
“什么样子?”
“嘿嘿，就是....”
房间里，笑语声不断。
7
洛哥只在家待了四天。
大年初三，淅淅沥沥的雨中，洛哥打伞站在村口等车。
“喂，洛哥，你要走了，怎么不告诉我？”
刚刚得知洛哥今天要走的消息的我，狂奔到洛哥身旁。
“有什么好说的。”
洛哥轻语。
“咯咯，洛哥，你可是我大哥。大哥要走了，作为小弟，我当然要送一送了。”
而就在我来到洛哥身边后，没多久，车就来了。
“洛哥，保重。”
我抱了下洛哥。
“嗯，你也一样。”
洛哥拍了拍我的肩膀。
“呜呜。”
我鼻子一酸， 眼睛变得湿红。
“傻小弟，哭什么，又不是说不会再见了。”
8
洛哥再次回来，是在我高二的暑假。
再次回来的洛哥，身旁跟着一位年轻姑娘，她长发飘飘，模样可爱。
“洛哥，这是？”
“叫大嫂。”
“大嫂好！”
“你好，是小刀吧，时常听阿洛谈起你。”
这次洛哥只回来了一天，而第二天下午，他便离开了。
不过，临别前，洛哥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小刀啊，你打牌吗?”
“不打。怎么，洛哥，有事？”
“没。不打好，不打就好啊。”
然而，我永远也没想到，这竟将是我与洛哥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
9
洛哥那次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时间久了，村子里也很少有人谈起他。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少了某个人而不再继续。他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日子依旧水一般的流去。
洛哥走后的时光里，我时不时会忆起儿时的往事，而这光景里，洛哥的身影便也随之浮现在了我眼前。
于是，我就会想：
洛哥现在怎么样了，每天都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还有，他与那位大嫂是不是还在交往。
我也去洛哥家问过洛叔洛婶很多次。
“唉。”
他们每次都摇头叹息，并不知道洛哥的近况。
10
春去秋来，转眼五六年过去了。
我顺利从大学毕了业，因为没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便在家乡镇里买了个门面，搞食品批发。
不过，直到如今，我仍没有洛哥的任何确切消息。
但，唯一能确认的是，洛哥他还记得我。
因为，每年春节，家里总能收到一封没有寄件人信息的信，而信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
“新年快乐，小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