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的痛：你其实不用那么懂事
1
她愁眉苦脸地在衣服兜里翻找着什么，摸遍了浑身上下大大小小五个口袋，一无所获。
最后愁得不自觉啃咬自己的下唇，又不甘心地翻了遍抽屉才肯罢休。
她长叹一口气说：“诶，那个糖先欠着你，我明儿给你带。”
这句话里充斥着浓浓的不自在与愧疚，仿佛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我的事。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十分想一巴掌怒拍在桌子上，然后大声告诉她：
“老娘给你讲题又不是图你的糖！”
2
她叫沐沐，瓜子脸，杏眼，好看的不像话。上了高中追求她的人就没断过，学校表白墙上常常能见到「求小姐姐qq」之类的消息，后面还附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远远偷拍到的沐沐的照片。
我这个人，坦诚，认识她就是图她长得好看。我笃定，只要对着她那张脸，我就算从八楼跳下去！都不可能生一点点气！
但是打脸来的太快，快的如同王境泽的真香......
我有点生气，又很委屈，我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沐沐从来没有主动麻烦过我些什么，面对我的热情帮助，她也会想方设法来偿还我这份“人情”，她从来分得清她和外人之间的界限。
独立，谨慎，泾渭分明。
我很不爽，决定先不跟她说话，暗戳戳咬牙，狠狠地拿出笔和纸，撕拉一声，写出来一张小纸条：
「你可以对我无理取闹一点，爸爸宠着你。」
确定语气足够欠揍之后，我满意地递到了她桌子上。
片刻后，我收到了回复：
我实在不想承认，轻飘飘的一张纸条直接敲开了我的气阀，让我憋的像河豚一样的火气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只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到底承载了她多少的悲伤。
直到月考发布完成绩之后，我看到她带着一身伤，若无其事的坐在座位上。
3
她的左脸肿了，额角还有一些细小的伤痕，眼睛肿的厉害，黑眼圈重重地挂着，脸色憔悴的过分。结合起她平时孙二娘一样的架势，我简直怀疑她大晚上跑出去跟人干了一架，结果失策被包围了。
“你......”
“没事，没考好，我妈说了我几句。”
平时打嘴炮不带怂的我，突然说不出话了。
我知道沐沐家教森严，因为她的母亲是老师。我知道她母亲偶尔会打她，毕竟我的父亲也会在我不听话的时候抽我两下。我也知道沐沐月考的成绩并不理想，但这明明只是一次月考。
“你要是难过，就给我说说吧……我嘴笨不会安慰人，但是总比让你把委屈自己憋着好……总之，爸爸不会嘲笑你的。”
习惯性的带上最后一句，一出口我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一秒，两秒，三秒……
我俩就那么傻看着对方。
半分钟之后，沐沐的眼眶红了。
她脸上的红肿是被拖鞋抽的，额角的伤痕是推攘间在门上撞出来的，还有长袖下面遮住的，被她母亲拉扯出的红痕。除却身体上的伤，还有她母亲骂出来的各种难听的话。
那段时间里，那位女士气的发疯，沐沐会偷偷用语音录下来发给我。那一句句辱骂的话，口不择言，难以入耳，不了解的还以为两人之间是有什么血海深仇。而沐沐的爸爸，则在一旁不停附和，帮腔。
我听完那些长条语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无法评价他人的家庭，也无法指责别人的母亲。
我只是，太心疼这个姑娘了。
4
自那之后，我们两个中间像是突然打通了什么不得了的通道，她会开始给我说一些她家里的事情了，尤其是她的母亲。
阿姨会偷偷看她的日记本，会以打扫房间的名义翻遍她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又用给她收拾书包为理由，检查她的一切私人物品。
在沐沐表现良好的时候，阿姨也会温柔地带她出去吃大餐，给她买衣服，毫不吝啬地奖励她，可一旦没有达到预期，女孩就会遭受一顿毒打和歇斯底里的怒骂。
甚至沐沐左耳的弱听，就是被一巴掌打懵所留下来的后遗症。
沐沐的父亲总是会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他会用一种失望的口吻叫女孩认错，如果女孩反抗，他就加入母亲的阵营，一起细数女孩的过错。
初中，沐沐是在她父亲的学校上的，然而她没有享受到任何特殊的，属于“老师的孩子”的待遇。她反而成为了接受斥责的标靶，并且，那份训斥不分青红皂白，不听解释，只是铺天盖地地压在她身上。
女孩的父母给了她最好的物质条件，却让她精神贫瘠，受尽创伤，成长得压抑苦涩。
5
呸，人渣。
我忿忿地想着。
每次听着沐沐用平静的口吻说这些事情，我都恨不得把人强行扛回家一起生活，那种压抑的家庭，早晚出事。
我又不能对她破口大骂她的母亲，只能在心里祈祷沐沐能够安安稳稳地熬过高中，上了大学远走高飞。
可惜老天似乎并没有听到我无比虔诚的乞求。
那个暑假的夜晚，我在湖北老家和小表妹逛超市，突然接到了沐沐的电话，谁又能想到，电话一通，里面传来了沐沐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个恐怖的母亲又发火了，她气急了，在酒店就对女孩大打出手，原因仅仅是带着女孩出去旅游，女孩却把自己的眼镜落在了家里。
路途疲惫加上难以入耳的辱骂以及长期积压的怨念，女孩崩溃了，她独自站到了酒店大窗的边上，给我打通了这个电话。
“你别哭。”
“忍了那么多年了，不差这两年。”
“考上大学就能离开了。”
“走远一点，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以后的日子还很精彩。”
“你还有我呢，你怎么舍得把我扔下呢，说好了我要缠着你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自己离开呢。”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以后离开她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可以随便画画，可以养一只猫，可以过自己的生活，没人再骂你，也没人再打你……”
“乖，你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我求你……”
我简直把我所有能想到的话都说出来了，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不知道劝一个孩子离开她的父母究竟对不对，我只知道，沐沐不能再继续待在那个家庭里了。
半晌，电话里传来沐沐嘶哑的声音。
“嗯，舍不得你。”
6
回家路上，我想了很多沐沐的事情，她的母亲让她被迫早熟，需要察言观色，需要谨慎懂礼；为了不受到殴打，她必须做到母亲要求的一切，甚至超额完成任务。
这份懂事延伸到了她的生活里，则表现成了不喜欢亏欠别人，一定要和所有人画出明确的屏障。
她的泾渭分明，是习惯，也是自我保护。
她不会任性，不会无理取闹，不会不讲理，因为没有人可以纵容她。
7
开学后，沐沐又递给我一张纸条。
是这样的：
我很开心，因为我感觉到，我跟沐沐中间横亘的一道薄薄的屏障，无声碎裂了。
沐沐就像是盛开在淤泥里却无比美艳的鲜花，挣扎不休也无可奈何，她脚下的泥土死死拽着她。
她好像又恢复了那个风风火火的孙二娘，乐观地面对每一件事，只有手机里存着的通话记录提醒着我那天晚上的一切。
我不知道她以后会怎样，或许会摆脱母亲走向更广泛的天地。
但目前，我会在她身边，陪着这个可爱的姑娘。
嗯，我就是图她好看，图她可爱，图她以后可以摆脱淤泥，盛开在阳光普照的花园。
附上沐沐的小纸条：
作者 / 杏月甘八
原创首发于公众号【行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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