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积雪被扫去，把寒意留在街头。
“真冷啊。”我把手套向上提提，呼出口白气，很快消散了。
现在是冬至，黑夜在这里达到极致，白昼在之后慢慢复苏。
“黑与白，光与暗，相互转换……”我沉吟着，若有所思。
汽车鸣笛声却在此时突然想起，我如梦初醒，慌忙躲避，透过车窗，看到司机满脸怒容。
好险，自己差点儿完成了生与死的转换，一到了冬天，头脑就昏昏沉沉的，我也要冬眠了吗？
这条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车辆更稀，偶尔掠过，也行色匆匆，看来都更渴望家的温暖，想要快些赶回。
亦或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顿火锅，把鲜红的肉片在滚汤里涮至深色，调好酱料，麻酱打底，佐以花生碎和韭菜花，将肉片探入碟中，搅拌几番，待热气渐消，香气漾起时入口，腻腻的，嫩嫩的滑入肚中，一股暖意便从心头涌起，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其实做什么都好过出门闲逛，北方城市，冬季的颜色是略显单调的，两旁行道树的叶子都落尽了，只留树干仍笔挺坚硬，探向天空。
河流也在此刻封结了，但冻得不是很实，没有孩子在上面滑冰，只有一棵粗大的垂柳把枝条垂在那里。
我在路的中间一转，就进了所公园，这是我常常会光顾的地方，夏天会躺在其中一处石台上仰望星空，冬天是做不成了，我走过那已经干涸的喷泉，思考着之后的路线，是就这样回去，还是换条路线。
很快，我决定留下了，因为一个女孩，小D，她出现在这里，让我颇感意外，更意外的是她正在做的事情——放风筝。
她很专注地操纵着手中的线，弯曲，绷直，风筝在天地之间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盘旋。
“嗨，这么巧啊。”我上前，打了个招呼。
“哦，”她转过头，见到是我，也感觉很意外，笑了笑，眼睛又盯回风筝。
“为什么不在春天放呢，地气上升……”
“现在的风也很大啊。”小D说着，又放开一圈线。
“都是劲风，不怕把线吹断了？”
“不怕，这是鱼线，结实得很。”风又大了几分，小D紧紧地把线拽住，似在与风搏斗。
“那就不怕把风筝吹坏了？”我继续问。
“你好烦啊，”小D笑道:“你怎么不怕把你吹坏了。”
“我已经快被吹坏了。”我摊开手，风把衣服吹得哗哗响。
“哎，你总是这副样子。”
风刮得更凶了，载着风筝向远处飞去。
“跑起来，跑起来。”小D显得很兴奋:“跑起来就不会被吹坏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跟着她跑了起来，我的步子踩着她的步子，在坚硬的石路上踏得啪啪响。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停了下来，我喘着粗气，她哈哈大笑。
“有没有感觉很畅快？”她问我。
“有这一次就可以了。”我有些无奈。
“你就是缺乏运动，才会这样的，”她一脸得意，拉着我的手:“不过我也有些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我们在一处长椅坐下，闲聊起来。
“成绩考那么烂，还有空出来闲逛啊？”小D说。
“你不一样在闲逛？”
“我跟你可不一样啊，作为优等生呢，这是课业之外适当的放松，”小D双手枕到头后:“不过我也真佩服你，语文作文写诗歌，被老师臭骂一顿还面不改色的。”
“这叫宠辱不惊，而且我跟她讲过，这叫以柔克刚，柔软多变的诗歌刚好可以打破议论文的条条框框，完成一次革新。”我淡淡地说。
“那你高考时也以柔克刚吗？”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生活的无奈吧。”
她又忍不住笑起来:“估计判卷老师看到你的诗歌，脸色一定会很难看。”
她总是这样，想要开玩笑，笑点又很低，常常先把自己逗得很开心。
热气在退散，从地皮上散去，会去哪儿？天空？然后随着某一场春雨再回归地面。
“前几天的雪，好美啊。”小D悠悠地说。
“是啊。”我也随着她走入了回忆中。
当时是在教室，我的笔尖搁浅在诗的最后一句，突感窗外亮了起来，我轻移视线，铅灰色的天幕，雪如雨般落下。于是，引起一阵骚动，这是平凡高中生活，难得的一抹亮色。
古人会怎样形容？“胡天八月即飞雪”“燕山雪花大如席”？但似乎又没那么狂野，我提笔在纸上落下一句:“雪飘了，心动了……”
目光透过栏杆，冰面上有个老人正带着个小孩子慢吞吞地蹭着，一番寻觅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一镐下去，冰屑四溅，几镐下去，开出个洞开，露出一汪流动的水。
“鱼儿本打算冬眠了，这几镐下去震碎了它们的美梦，”我对小D说:“醒来的鱼儿肚中饥饿，为寻找食物，就只能落入他们的圈套。”
“是一种傲慢吗？”小D问。
“人是造物主。”
我们都沉默了，撒下的鱼食在水面上浮动着。
不知坐了多久，我们都有些累了，便准备起身离开，一出公园门，我们都要去向不同的方向，这次意外的相遇也就要结束了。
“你会一直这样宠辱不惊下去吗？”小D问。
“不好说，”我答:“说出口是一回事儿，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哈，无所谓了，反正今天很开心，那，明天见了。”小D快活地挥着手，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嗯，明天见。”我也向她挥手告别。
夜色渐深了，衬得灯光又亮了几分，似有了些融融的暖意，我贴着路边行走，风在耳边掠过。
饺子已经入锅了吧，在热水中慢慢变胖，翻起圆滚滚的肚子，快活地漂来漂去。
我想起了小时候从长辈口中得知的九九歌，从冬至开始，每九天一个循环，直至寒意褪去，春暖花开。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河边看柳……”
我轻声念着，看着不同的景色在眼前流连，消散。
天地苍苍，万物茫茫，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