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殇——李约瑟难题到钱学森之问

2017-09-11  本文已影响0人  长庚

从初中到大学的基础科学课上,每次学到新的概念,都会有一大段篇幅讲述它的起源和发展历史,在这里几乎见不到中国人的影像出现。我对于中国科学发展的知识,主要都是从历史书上得来。于是免不了问自己,为什么中国在近代科学体系建立过程中严重缺席,几乎无影无踪?

后来看到“李约瑟难题”的完整表述,不由得感慨,李约瑟先生真是可敬又可爱,这个问题若他不说得这么明白清楚,或许会成为“皇帝新装”的现实版本。本国人忘了提起,还需靠外国友人的国际援助。这位1900年出生的英国人不仅如我们所知的编写了《中国科学技术史》,提出“李约瑟难题”,做出一系列的解释;而为人所不知的,他在日军侵华期间进入中国,援助战时科学教育机构,后多次游历中国,合作并帮助中国科学事业,与这片大地结下了深厚友谊。

“李约瑟难题”完整表述

为什么在公元前一世纪到公元十六世纪之间,古代中国人在科学和技术方面的发达程度远远超过同时期的欧洲,而近代科学没有产生在中国,而是在十七世纪的西方,特别是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

李约瑟难题表达了两个方面,一方面缘于他对于中国文化的由衷喜爱,对古代中国科学成就的高度认可;一方面则表现对近代实验科学起源的思考。这两个方面都得到了相应的质疑;西方人多批评他将古代中国科学文明摆在过高的位置;而中国人多质疑后者,既然已经定义科学是西方的自然科学体系,那么中国没有产生只是科学范式的不同,不能代表中国有任何文化和智力的缺失和落后。

那这个问题的真相究竟如何?让我们回到历史开始的地方重新推演一遍。

十六世纪的欧洲进入了航海时代、文艺复兴逐渐发展到了鼎盛时期。与殖民主义的罪恶对应的,是科学、绘画、文学、建筑的春天,旧的信仰断落,新的星辰闪耀,才华横溢,高潮迭起。但也仅仅是春天而已,教会的教条主义受到冲击,却依然保留着统治地位,科学的研究体系只是刚刚开始初步建立。

视角来到东方,明代的中国,在奇葩皇帝、官僚各出奇招争来斗去的政治环境里,人民生活比较困苦却相对平静,中国传统科学发展到了一个高峰,出现了一批具有世界水平的著作,如李时珍《本草纲目》、程大位《算法统宗》、宋应星《天工开物》等等。你也应该也没忘记明朝还有着载着郑和下西洋的“航空母舰”,以及防卫东北防线的火枪大炮。加上那时中国还在不断与外国接触交流,民间资本主义渐露萌芽,照这个趋势发展,似乎一切不会太坏。虽然中国人没有殖民他国的野心,也绝不会被世界抛下太远。

可惜,后来的演绎却急转直下,政治的混乱,残酷异族战争,人民的困苦生活,打断了科技进程,清朝严苛的文字狱毁灭了萌芽,闭关锁国锁住了最后的希望,直到坚船利炮打破了这个沉睡的国家。

历史如此深具魅力的原因,就是你会忍不住想,如果哪里略微发生改变,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发展。

这是真相吗?这是历史的真相,在近代科学即将产生的时期,欧洲黑暗时期终结而爆发出的璀璨光芒,映衬出了古老中华大地的封闭和窘迫。

但是历史它是个结果,而非起因。真相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如果我们承认,当一个民族面对宇宙的挑战,最后得到的收获,与投入的物质资源、智慧、精力投入成正相关。那么,虽然中华文明存在的时间够长、人口基数够大,但是在自然科学上有效的投入呢?必须说一句远远不足。

古代中国与自然科学的疏离,从社会地位上即可一览无遗。翻开史记,映入眼帘的是王侯将相,有权有势之人占大篇幅是无可厚非的,因为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可影响历史走向;无权无势的执笔者,死后文章也足以名垂千古;而用科技改变了人民生活的人,则很少留下他们的名字。史书不曾立传,野史也不曾暗中揣测他们才子佳人的故事。民间积累下智慧的人们,“能工巧匠”也许就是他们的名字,也是他们得到社会的尊敬。即使到了今天,暗地里默默无闻的科研工作者也远远比不上那些动动嘴皮子的人风光。

别说,真正的追求不需要世俗的认可,自会从所爱的工作中得到乐趣。但是制度不只代表着一种指引,社会制度,本就是人心的体现。

那么就向“人心”中寻求这份“不重视”的来源吧。中国土生的自然哲学,以阴阳五行为基础,注重平衡,颇有“天人合一”的和谐美感,同时不那么重视刨根问底,追寻真理。而主流文化,从孔孟之道到宋明理学,我大胆用两字概括——“伦常”。也许是农耕文明过于繁荣,人们习惯只要耕作就有收获,更重要的是世道和平,为君者英明不造祸,为官者忠君爱民,为民者勤劳本分,我们把道德的标准一项一项认真标定,塑造了理想中的社会。而大众在生活中更重视实用,很多发现停留在经验阶段;统治阶级更在乎稳定,会更大程度宣传禁锢思想的文化;知识阶级则独辟蹊径,追求“境界”,去政治化,推崇超脱。

这样思想指引下,不仅成功地用科举制度将人们思想被束缚在古书和名利上,而且使得人们沉迷历史、迷信权威、鲜少质疑,更别提冒险精神了。

再加上交流上的“不重视”。国际上盲目自大,即使战争失利,仍自诩天朝大国,睥南为蛮,睨东为夷,嗤北为狄,嘲西为戌,最后终于发展到闭关锁国的境地;在国内,门户之见极重,很多技术都是师傅单传,不会广而传习。

这些好像接近了真相: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都从未为自然科学的成长提供沃土,反而设置了重重阻碍。

但很遗憾,这依然不是全部的真相。

如果说以前的“不重视”拖慢了科学春天来临的脚步,那么历史进入近代现代以后呢?当惨痛的历史终于告诉我们“落后就要挨打”,当我们喊出“xx年赶超欧美”、“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口号之后,重视程度已经有所改观。可惜社会急功近利的浮躁气场、封建迷信的残留、思想的禁锢、创造力缺失、教育制度的脆弱落后,新闻传播的步步维艰。这一切结成一张大网,网中有网,不知从何处破起。现状究竟如何,我们可以听听钱学森先生的问话“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

问句如此无奈,真相也依然是这样残酷,一针见血。在科学技术的发展史上,我们从未真正领先,而我们依然落后,不少。

往大了看,这一切似乎毫无意义,科研无国界,智慧不分彼此。正如中国古代文明可造福全世界,科学技术的发展会改变全人类的生活方式。生产力的提高也必将改变我们的文化与社会意识形态。这是发展的河流,一切都将顺势而生。

正如另一个版本的真相里,这些至今完好的古老建筑、内容丰厚的书籍、高超的手工艺品,古代中国在历法、数学、医学、天文学上成就辉煌,在农业、建筑、铸造技术上高度发展。这不只是来自于经验的积累,我们的历史中从不曾缺少勤劳和智慧。中世纪的黑暗阻挡不了的,封建礼教三纲五常也阻挡不了的,是人们对自然的敬畏与思考,是智慧的代代累积。种子深埋在我们的血液里,经历漫长冬夜的潜伏,只等待着春天的召唤。

有句话说“在需要埋头种地的时候,误入了他人的果园,就以为自己已经收获整个秋天,这才是最大的作死。”如果我们依然不正视与西方的差距,如果我们固步自封,满足于山寨化的表面学习,而不去谋求深层次的改变;如果我们还是以实用主义去阻挡科学文化的传播。那么今天的中国和300年前我们所分析反思的国家,没有任何区别。

中国期待着世界的重新认可,我们也期待摆脱外强中干的困境,期待着帝都雾霾散去,经济良性发展,人们的内心重得平静。期待着春的萌芽能带来秋天的收获。

而我,只是单纯期待着这一场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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