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遐想
话说那武陵人从桃花源里出来之后,是三步一驻足,五步一回首,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那又为何停数日便辞去了?话就长了。
原来那源中有一户人家,姓程,老程家向来老实本分,村里人请那渔人至家吃饭快一个轮回了,老程才听说这事儿。
“真有此人?”老程一脸惊讶地看着对面的老林。老林是老程的邻居,也是个和善老儿,知道老程不好交际,说是串门儿,也顺便把个把时事儿讲与老程。老程因此很敬重老林,觉得是个朋友。
“明儿个,就轮到咱们了,到时一问便知。”老林端起茶杯,嘬了一口,那声音仿佛杯里是啥名贵茶叶儿哩。
“早诶!”
“早!”村里有早起的农人,扛锄的,赶牛的,拔草的,都在的春日的早晨劳作,看着嫩绿的茁壮成长的小苗,农人心里也就开了花。
咚!咚!咚!
“这个老程,不会还没起吧。”老林嘟囔着,又对身后的年轻人道了个歉,又复敲起门来。
“别敲了!别敲了!就来!”
陈旧的木门开了,却是个姑娘。估摸十七八岁,是女眉似细柳,眼如明镜,加“云鬓半偏新睡觉”的慵懒之态,不说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也是个世间难得的美人。
那渔人看了早已身在此心在彼了,却忘了言语。只听老林对那姑娘到了声早,便带渔人走进房门,又问起老程。“阿父么?许是昨晚没睡好,还没起哩。”
“先生莫怪。” 言讫把姑娘拉到一旁,“好阿奴,去把你阿父叫起来吧,说那人来了!”老林堆了满脸的笑,看着姑娘白了一眼,甩着辫子走进里间去了。
渔人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姑娘呢,正好老林转过头来,才不舍地把眼睛收回来。老林也是个察言观色之人,见如此,也只好微蹙蹙眉,不言。
两人都已坐定,老林斟上茶,趁着这等的光景打算先言语几句。
“先生当真是外面的人?”
“嗯。”那渔人不知是被这村里轮番问问得烦了,还是怎的,面有怏色。老林便闭了口,滋滋地嘬起茶来。
“失礼了失礼了!”老程出来了,向这边两位拱了拱手,也坐定。姑娘也来了,刚刚老林闻了里边父女的言语,姑娘被老程拉着过来伺候喝茶。
老林:“不知先生何许人也?”
渔人:“武陵一小渔人。”
老程:“不知武陵是?”
渔人:“哦!您听我细细讲来。”于是那渔人把早前一讲过几十遍的话又讲了一遍,熟能生巧,从秦大乱以后一直讲,讲到这晋朝,其中的各种朝代兴起与灭亡,上至君王的圣明与昏庸,下至百姓的幸福与苦楚,时而将某某朝的功过评定一番,时而细述文化的变化,时而畅谈人民生活的多姿,时而慨叹世事的莫测。只见那在座的微伸着脑袋,眼盯着渔人,嘴巴微张,似是要垂下涎来。
“好不精彩!”姑娘先打破安静,赞叹道。这时老程和老林才回了神了,是又欢喜又惋惜,也觉着眼前的是个君子。
那渔人却是微微地长舒一口气,像卸了什么似的。
“先生,喝茶!”姑娘斟了杯茶递上前去,渔人的碰到了姑娘的手,姑娘便赶忙缩回去,险些摔了杯,姑娘的脸也是绯红,不过也不低下头去。
老林:“想必先生只是隐居于那武陵,可惜这般才华!”
老程在一旁,点点头。
渔人:“哪里哪里。”
姑娘:“先生不必谦虚了!”
老程:“阿奴,你出去玩会儿吧。”
姑娘:“明明刚刚是阿父要我来的,现在又叫我走,想听听先生高论都不让,这是为何?”
老林见老程面露难色,便搭腔道:
“好阿奴,我一会儿把先生说的都讲与你,你先去厨房吧,念在先生讲了半个上午了。”
姑娘:“好吧。”
老程:“先生见谅,都是让我惯的。”说罢,又叹口气。
老林:“阿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渔人微微前倾身躯,问道:
“怎讲?”
于是又将阿奴是怎样三岁丧母,五岁丧父,老程怎样捡回,怎样辛苦养育,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三人都唏嘘了一番。
渔人:“不知咱家里可有多的房间?”
老林和老程见问得突兀都不知怎样言语。
渔人:“没有么?也是不打紧的,厨房也可以睡。”
老林:“我家里倒是有……”话还没说完,只听那渔人打断道:
“我觉得这里就很好。”老林不免心中不快,又想,隐士都是这番吧,于是作罢。转眼已是中午,挽留一番,老林最后回了家,渔人和老程稍稍送了一段。
话说渔人和老程正在堂屋言语,厨房里阿奴道:
“菜好啦!”刚走进来,渔人连忙迎上,说着“我来我来”就接过了碗,放在桌上。
渔人:“很香啊!”
老程没见过如此行事之人,心想是外面人新兴的礼节,只好劝自己作罢。
三人吃中饭,别无他话。
饭后,老程准备再与渔人言语,老程本来不善言谈,聊了几句,竞发现渔人是问一句答一句式的,也不接着话头,老程虽是木鱼脑袋,这样明显,也是懂的。便找个托辞,怏怏地去里间午睡。那老程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不通呢,这边渔人和阿奴却聊地入港。
渔人:“阿奴,让我来烧吧。”原来还是春日,洗碗得需烧热水。
阿奴:“可以啊。”好一个活泼的姑娘。渔人心想。
那阿奴正在一旁收拾器皿,渔人就盯着阿奴看。
阿奴:“怎么还没热呢?”一看,烧火那位正看着自己呢,火早没了。阿奴不禁又红了脸,却嗔怪道:
“先生不会烧火!”于是在渔人面前拿起干柴和火折子,点起火来。渔人更得以细看阿奴,皮肤白皙里透着点红,嘴唇更是饱满,形状也很喜人,像哪位画家描上去的。再看那身材,虽是穿的衣服厚了些,那丰满的胸脯,婀娜的腰肢也隐隐透了出来。
渔人:“我来帮你拿柴。”却趁势在阿奴身后一阵乱摸。
阿奴惊恐万分,脸臊得绯红,喝道:
“你干什么!”
渔人故作不知只是说拿柴。阿奴想许是柴,红着脸不再说话。
渔人心中虽是得意,却又悔自己太鲁莽,都到这步了,还自乱阵脚。
原来这其中隐情另要起话。
却说前些天,渔人在别家做客,无意中看见一个女人在田中劳作,和一个老头一道,渔人估摸着是她的阿父。说是劳作,却是玩耍占多半。一会儿追蛾子,一会儿采野花的。阳光衬着,煞是好看,还会以为是仙女哩。那时渔人便中了她的道了。
于是找了村中文化人,让人打磨他那一套说辞,记下,背的滚瓜烂熟,连别人语调也记下了。就是预备着今天!为着到那姑娘家时好好表现一番,讨个喜欢。可如今却迷了心窍,做出格的事来,叫他怎么不悔呢!于是又想法子来挽回。
渔人:“阿奴,你可知我明日便要走?”
阿奴:“先生走去哪?”阿奴疑惑地看着渔人。
渔人:“外面。”
阿奴:“外面?”
渔人:“外面。”
两人都没接过话头,许久,渔人才说:
“村子都串遍了。”渔人不好意思的说,“桃花源是个好地方。”
阿奴:“嗯,好地方。”
阿奴:“那你可会回来?”渔人显得有些兴奋,从灶间站起,走到阿奴跟前,问道:
“你希望我回来?”
阿奴背过身,道:
“就是问问。”渔人心里已有几分,欢欣地说:
“一定回来!”
阿奴:“外面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像你饭前讲的那些?”阿奴红扑扑的脸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得渔人心酥了,骨也化了。
渔人:“有!自然有!到时我给你带来!”
老程:“不知先生要带何物与小女啊?”
阿奴:“阿父,你怎么偷听别人讲话!”
老程的出现却是让渔人和阿奴都大吃一惊,偷听倒是没什么,要是看到刚刚……唉!渔人心里更是追悔莫及。正想着,也就没与老程言语。
老程:“阿奴!”老程脸色发青,阿奴知道,阿父是真生气了,不再说话。红着个脸,看了眼渔人,就怏怏地出了厨房。
渔人:“啊,也就是些好吃的好玩儿……”渔人抱着一线希望,想糊涂搪塞过去。哪知一下被截了话。
老程:“我还没糊涂!你走吧!”渔人不知如何解释,心知老程必是见了那场景了。他却不知渔人只是一瞬间迷了心智,其实心是好的,不然怎会费尽心思地背那几大页稿词只为讨好一个姑娘?可如今,就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渔人也只能默默地走了,心里只有无限的悔。
出了门,到老林家敲起门来,托说老程家厨房虱子多,实是住不得,想到这住一晚。老林虽是嘴上说着毫不介意,心里觉着渔人的形象又矮了些。
于是那渔人怏怏地在老林家客房睡下了,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桃花源中又是一片鸟语花香,早出的人们互道早安。渔人也早早地起来,拾掇拾掇自己的东西,之后再去村长家和几个较熟识的朋友那道别,这场桃花源之旅算是要结束了。不禁一番唏嘘,恍然如梦。
几番周折一一道别过后,许多人都站在那洞口,无非珍重祝福之语。渔人却左盼右顾,似是找寻些什么。村长这时走出人群,拉着渔人的手说:
“不足为外人道也。”看着村长严肃凝重的样子,渔人尽管摸不着头脑,也是规矩地应了下来。
于是就有了看官门看到的第一个场景。
渔人拖着步子许久才走到他的船前,想着,“她竟如此狠心,不曾来送别。”
渔人心不在焉地划着船,正伤感呢,蓦地一拍脑门。只见他从行囊里拿出一件衣服撕成碎条,划过一箭之地便做个记号,好歹也有百来个,一路上也累着了。直到桃花林尽了,才躺在船里。看那桃花林,比起初看时还要可爱,粉粉的,衬着嫩绿色的草,淡蓝淡蓝的天空,煞是喜人。不禁又想起阿奴的眉目来,心里一会儿酸一会儿甜的。
我到时候到太守那里,报告这桃花源中的种种,不仅是太守,恐怕连皇帝也要感谢我为他另发掘一片大好河山!必是要大大酬谢我的!想必看在我沟通了外界的份儿上,阿奴的父亲不会再呕我气,到时,我便将我的衷肠诉出,终是能与阿奴终成眷属的!
渔人愈想愈喜不自胜,满以为桃花源中个个都向往外面,沟通了外界,自己便立了大功劳了。却早把村长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兀自去行他那“上上策”了。
话分两头。那晚渔人去老林家后,老程半夜里隐隐听见声响原来是阿奴在隔壁啜泣。老程想,必是闺女受了轻薄,她好强不肯在自己面前诉说,在这夜里独自哭泣。更是气从心起,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知道打定主意明日去找老林商议,才勉强睡了会儿。
第二日,正好老林来找老程,还没说所为何事,只见那老程叹口气,便如此这般地将事情讲与老林。老林也略微吃了一惊,心想正好应了自己以前的猜想。
老林:“我看,这桃花源他别想再进!”老林看老程不解的地看着自己,便趋上前去,两人耳语。
你道他们说的什么?正是村长说那句话背后的缘由!
原来那老林本就有些怀疑,这下一听,更觉得这渔人实是一粗鄙之人。于是就和跟老程说,一道去村长家说明。那老程也是个没主见的人,说句“就听你的”就一道去了。
到了村长家,三人客气一番,便步入正题。村长蹙着眉,摸摸胡子,时而张张嘴,却又不说什么。
老林将老程的话润润色,讲得跟说书的似的,讲到激动处,还深叹口气,做着惋惜的面容。
老程不禁又多了几分对老林的崇敬,还为自己有个这样的好朋友感到自豪。
村长:“那林老的意思是?”
老林:“还望村长告知那人,不要再进这桃花源了。”
老程:“是啊,村长。”
村长:“二位的意思呢,在下已知晓了。但那人再怎样是客,恐怕这样有失我们桃花源好客的风范啊。”
老程一听,以为事情就要落空,急得忙从凳子上起身,两手紧握在身前,愁容满面地看着村长道:
“村长,可是那人……您,您可怜可怜我那闺女吧!您看看她……唉!”老林看着老程如此,不禁有些许嫌恶,怪老程的直脑筋。
村长:“程老别忧心,我自有办法。”
老程这才又坐下,悄悄拭去眼角的几滴泪。原来那阿奴虽然是捡来的,可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十余载,老程早就当她是自己的亲骨肉,疼爱有加。如今看着自己闺女天天魂不守舍,那更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看官们可曾想,那老林肚子里另有算盘?原来今日来正是为了这阿奴。
却说十八年前,老林还不老,正在地里松土,准备点些豆种。隐隐地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寻声一看,才看到是个小女孩在河边呜呜地哭。
老林好奇,便上前探问。女孩起初不想搭理,之后又好像心中之苦流露出来,便捉住老林,将自己痛苦经历倒了出来。
原来这女孩三岁时母亲就因病去世,和她父亲一起过活。无奈父亲没了母亲,从此颓靡不振。前几天,就丢下孩子,投了河自尽。在桃花源里还引起了一番热议,都道两人是真真的恩爱夫妻,如今可以团圆了。不想却还留个孩子孤苦伶仃于人世。
老林想也是这孩子命苦,打算带她去村长那,让村长替她找户膝下无子的人家,也过幸福日子。
老林安慰一会儿女孩,女孩也不哭了,觉得眼前这人是个好人,于是老林说要带她去村长家,她也点点头,乖巧地跟着去了。
走到半路,老林又变了道路,却往自己家这边去了。你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原来老林细看身旁女孩,模样甚是清秀,那刚刚哭过的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天真的望着老林,还甜甜地一笑。老林不禁想,这孩子不和我儿年龄相仿么?莫不如我带她回去,做个童养媳,也是很让人欢喜的。
原来那老林一直都有件心事,就是为了他那傻儿子。这个傻,也不是侮辱人,而是老林的媳妇怀他儿时不慎摔了一跤,肚子疼得不堪,被迫叫来接生婆,提早诞下腹中之子。索性还母子平安。可是这早产之子体弱多病,幼时时三日一小病,七日一大病,一家人为他伤透了脑筋,家中负荷也是很大。
想到这儿老林又犹豫了。这再养个孩子,岂不是……老林叹口气,可能我儿没这福气吧。
正准备放弃时,突然又心生一计:那程老儿不是个鳏夫么?我且将这女孩送给她,以后再设法将她接过来,岂不是成了我意?
原来这老林本是不怎么看得起这鳏夫老程,无奈是邻居,那老程也是个看不来脸色的人,隔三差五的就去老林家串门儿,自以为两人是好朋友,遇事常常叫老林帮忙定夺,实不知老林嫌他直脑筋,并不把他当个朋友。
却说那老林把这女孩带去老程家,说了好些感人的话。老程更是十分感动,觉得老林这样想着自己,把我的苦都看在眼里。于是很高兴地收下了女孩,十分宠爱。
自此老林竟常常主动去老程家,说些有的没的,实是想搞好两家关系,将来好做些。
话不扯远。那老林替老程支这个招儿,肚里打的什么算盘?原来一想如今不让那人进来,如此,不久阿奴就能忘了那人。那阿奴既是个遭轻薄之人,我如若此时说我愿意收她做媳妇,那程老儿不得又感谢我十分?我儿体虽弱,而阿奴呢?
之后两人回到老程家,老林趁机向老程提亲。起初老程还有些犹豫,被老林一说,又还觉得妥当,只说晚间再问问姑娘的意思。
又说那村长说过那句“不足为外人道也”又派了几个行事谨慎的跟着渔人。那几人见渔人处处留标记,就已猜想到一二。派一个回去报告,请示村长。
村长听了,话还未说,先叹了口气。只说:“再跟跟。”那人也不好多问,答应着出去,赶他的队伍去了。
又说那渔人划着船,高兴地往太守府去了。
渔人到了太守府,只和门口应门人说有要事上报。那人见他严肃得很,没敢阻拦。
得见太守,渔人便如此这番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太守听了是既惊喜又怀疑,瞪着眼睛问:“此乃实事?”
渔人:“太守和我一去便知。”那太守怕之中有阴谋,怕是哪路仇家的爪牙来的,又不愿放弃这眼前的机会——此乃罕见之美差——想着立下这功劳,远不止升迁的好处,便殷勤地派了几个可靠之人随渔人前去。
“看!”只见那草丛中一人招呼旁边的人,原来是村长的人。他们正准备在这待会儿,若不见那渔人有什么其他动作就回去交差了。谁知渔人又带着其他的人,正向桃花林这边来呢。那几人也是去送行了的,亲眼看见渔人答应村长的要求,本来还纳闷儿,村长叫他们来盯人,还是头一回。如今才算明白了,一个出尔反尔之人!那几人都有些气愤愤的,突然醒悟,外面的人也许都是这样的!更是下定决心不要那些人再入桃花源。
便想出一计,各人都迅速奔到前方,将原先的路标一些毁了,一些另置他处作为误导。那一行人也是被桃花林美景给迷了,虽说渔人心急得很,无奈不敢得罪官人,一路上陪着说说笑笑 。他们这一慢,更是为那支队伍争取了时间,做了路标的工作不说,更是将一些地方弄得草啊山石啊都是相差无几的,更叫人无从分辨,何况唯一走过这正确道路的只有渔人一人,且直走了一遍,更是记忆不了。等觉得十分满意了,那几人便回去了。
却说另一行人,看景看得乏了,便敦促起赶路来。本是跟着路标走的,走道前面些,那路标就乱了起来。一会儿很远都不见一个,便一直走这边;一会儿又欣喜地发现一个,又走那边。那渔人更是觉得奇怪,心想我明明把路标置于明显之处,且每隔一箭之地就置一个,现在怎么如此难找?又怕那几位官人绝了念想,不相信自己,只说前面应该还有记号。殊不知桃花源的那几人,早将路标做了手脚,再想入源,是绝不可能的。
这番乱绕 ,那几位官人早已心烦非常,怀疑起这事情真伪来。
官人:“你小子莫不是在诓骗我们吧?”
渔人见迟迟找寻不到,心里打起鼓来。被那官人如此一问,更是慌乱不堪。
渔人:“我怎敢骗诸位呢?”
官人见渔人那神态,更像是说谎被揭穿的样子,便更坚信自己的英明判断。
官人:“那你说的桃花源呢?我们的良田美池桑竹呢?!”
渔人:“的却是有的啊,为什么偏偏找不到了呢?”渔人心中虽急,却并无什么凭证,连自己都怀疑起那是不是黄粱一梦。
官人:“哼!无所事事之人,难道我们是出来陪你游玩的吗?走吧,回去就说这人根本在胡扯,扰乱我们工作!”
渔人正担心太守那怪罪下来,自己会吃不少苦头,连连道歉,说自己发昏,不该扰搅老爷们工作。
别说那几个官人,连渔人自己都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了。好容易才找着原路送走了那几位官人,渔人一个人坐在船中,想那桃花源的种种,想阿奴和她的红脸蛋。明明就真的在嘛!
又说那几人回到桃花源,与村长说了一切,还为他们的聪明暗自得意。村长说了句“也罢,是我看错了人了”就打发那几人走了。从此村中又多了些谈资。
看官,你可知那村长那句“看错了人”是何意?
原来帮渔人打磨言语的文化人正是这位村长。村长起初以为渔人只不过是看阿奴有几分姿色,才出此计策。但看着渔人天天拿着那几大页的稿词颇为用心的记忆,便觉得是个痴情之人,况且阿奴和他也算般配,想着渔人若能放下外面之人,入赘于此,程家也算多一分生气,程老也不至于女儿出嫁后落的晚年孤苦无依。看他人虽有些鄙薄,但还算老实,又钟情于程家之女,是个人选。但如今见他出尔反尔,又听说带着人马,还身着制服,必是外面的“官”。如今外界若如他所讲如此之乱,渔人这做法,不是引水火入这平静之地么!我断不能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顾,程老,我只能对不住你了。村长默默地坐着,不知不觉天色昏黑,春日夜晚虫儿还没声,到处都安静得很。
却看见程家窗户隐隐透出烛光,原来那老程正拉着自己闺女言语。那烛光中,阿奴红润的脸颊已少了些血色,双眼虽是多了眼圈,却仍是水灵,还多添几分深邃。
老程:“看看你,如此憔悴!”
阿奴没有说话。
老程:“昨夜为何哭?”
阿奴:“不为何。”老程见她不愿说,只好作罢。
老程:“今天白日里,有人向我问了个事儿。”老程装作神秘状,看着阿奴。她依旧不搭话。
老程:“有人向你提亲。”阿奴先是抬起头,张了张嘴,却又未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老程以为是女孩子不好意思了。又道:“阿父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林家那孩子虽是有些许毛病,林家都殷勤治着呢!你们都还年轻。”你道这道理是老程自己琢磨的?其实是老林说的,白日里老林把老程说得服服帖帖的,好像他俩就该在一起。
阿奴扑到她阿父怀里,哭了起来。老程以为阿奴舍不得自己,道:
“哭什么,这样近,到时候常常回来。”虽是这般说,却不禁也湿了眼眶。尽管这一夜漆黑静谧,听得到这小声的哭声的,恐怕只有邻居老林。
话说那阿奴这两个哭是什么意思呢?原来头天夜里,老程听到的哭,其实不是哭,而是笑。是阿奴回想昨日与渔人的对话,情窦初开,便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却被老程听成了哭;现在一个哭是由于今天一早偷听了老林与她阿父的谈话,一来摸自己的其实就是渔人,才不是柴,二来自己就要嫁给那林家的药罐子,不知以后的日子得多么苦。看着自己的阿父,心中更是舍不得。又念及若不是林老,自己早就和先父在江中相见了,如今也是报恩的时候了。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只是这五味陈杂,又不能与阿父说,只好伤伤心心地哭一场。
转眼就是阿奴与那林家公子的大喜之日,村长听了倒还高兴,心想程老与林老如此之近,也是有个照应了。也高高兴兴地去参加了。
这一天,桃花源里很是热闹。一来老林结交甚广,朋友自然就多;二来大家也是趁着这机会,在繁忙的夏日来临之前好好放松一番。有喝茶的喝酒的划拳的投壶的对弈的;有炒菜的做饭的端菜的添茶的;有欢笑声拍手声言语声打闹声,甚是欢乐。
那老林好容易从应酬中抽身出来,去里间看了看自己儿子。
昨晚大夫说这林家公子不知怎的,病上又多添了些症候,须再在那五页的药单子上再多添几味药。老林说好,还留大夫吃中饭,给婉拒了。
这边儿我们娇滴滴的新娘正在那小轩窗里望那个天上的雀,
嗤——
不知飞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