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山村
正值暑假,临近末尾,不由得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暑假时光。
和许多80后在城镇长大的孩子一样,大多时候我也是呆在空调房里吃着冰爽的冷饮和西瓜,看着亘古不变地霸占暑期档的两部电视剧《西游记》和《新白娘子传奇》。再就是和小伙伴一起去游个泳什么的。但这些千篇一律的暑假生活,很难给人留下回忆,反倒是那些与众不同的经历,却让我记忆犹新。
那是母亲的故乡,位于陕西省商洛市以西的一个小镇。这里虽然偏僻,但却有一个十分洋气的名字——金陵寺镇。“金陵”是南京的别称,而这里是之所以叫做金陵寺镇便与南京也有着一定的联系。这可以追溯至明朝,相传是因朱元璋之叔父曾在此居住过,故得其名金陵寺,解放后改名金陵寺镇。要说这里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山村,茫茫大秦岭之中,两排连绵不断山脉,中间夹着一条河流,沿着河床与山脚之间的一点平地,便产生了零零散散的村落,绵延数公里。母亲家族姓氏为“房”,这个村子也叫做房村。
童年时代的我,曾把许多的暑假时光都留在了这里。因为从小在城镇长大,所以对这种原生态的小山村反而有着一种莫名的好奇。第一次到这里,是跟随父母一起回去探望姥姥和姥爷,那是大约八九岁的样子。当时对这里的印象很直白,就是偏远。那时候还不通公交车,只有一些私人司机开车拉人。在小型卡车后面的货厢里焊上几个铁架子,再盖上一块帆布,里面沿着车梆固定上两条木板,所有乘客就坐在木板上,面对着面,膝盖顶着膝盖,摇摇晃晃一个多小时才能从市里到达小镇。下了车,还要再步行将近二十分钟才能到村口。因为那时我对山村没有任何概念,所以当时我就在想,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难以到达的地方,并且这里居然还住着人。
后来慢慢长大,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交通也便利了,有了公交车,路也不再是沙土路了,都修成了柏油马路。但每次回去给我唯一的印象,就是金陵寺镇多年来几乎一成不变的容貌。道路依旧狭窄,两旁的永远是那种土坯墙的瓦房。这里仿佛与世隔绝,在当今全中国飞速发展的大潮中,这里似乎是一个例外。金陵寺镇依旧沿用着赶集的传统生活方式,隔天一次,如果碰上农历的节庆日,还会更热闹一些。说是集日,其实就是十里八村的人到镇上进行农副产品和生活日用品的交易。如果不是集日,那真是冷清到吓人,路两边几乎所有门都是关着的,街上也看不到什么人。记得有一次姥爷记错了日子,以为当天是集日,带着我满心欢喜的去赶集,原本想给我买好吃的呢,结果迎接我们的只有空荡荡的市场水泥台,和随风飞舞的塑料袋。
在这里,我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是在家里见不到的。那些农村特有的景致:担着扁担去水井边打水,拉着架子车去地里干活;还有每逢集日一大早,就会有年轻力壮的男人,用肩膀担着一根又直又长的树干去集市上卖,当地人叫做椽(chuán),是用来建造瓦房时支撑房顶用的。在这里,几乎看不到工业化与现代化的踪影,目及之处都是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
那么反过来呢,在家里所能见到的一切,在这也都变成了奢侈品。大彩电、汽车、高楼大厦、电梯等等,这些在城里熟视无睹的东西,在这里基本很难见到。记得那个时候正流行玩四驱车,每个男生都会有不止一辆,隐约还记得其中几部车的名字:冲锋战神、原始战神、巨无霸、蜘蛛王……可房村里几乎没有一块儿表面光滑的水泥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沙土路,四驱车在这种地方根本无法行驶。于是我就偷偷剪了姥姥的一截毛线,绑在四驱车头上,卸掉马达,每天拉着它在村子里的路上傻跑。后来暑假快结束我走了,邻居们见了姥姥和姥爷还问:你家那个成天拉个小汽车跑的娃娃咋么见了?
姥爷家里只有一台大概15寸的小电视,还是外接天线的那种。在这山沟沟里只能收到一个陕西卫视台。你可能无法想象一天到晚只能看一个电视台的生活是有多么枯燥,电视机上的换台按钮压根儿就是个摆设。无法继续享受城里生活的我,只能在这小山村里找乐子打发时间。
房村前面不到一百米就是一条宽宽的河,我每天有一半时间就泡在河里,抓抓小鱼,翻翻石头找螃蟹。有时候还能用石头筑起一道坝,或者挖开一条通道,改变河水的流向。反正也没事做,就是在河里搬石头,直到姥姥跑到河边远远地喊我回去吃饭才停止。等到第二天再来看,昨天兴师动众建造的那些水利工程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只留下一点痕迹还能证明我曾经的劳作。
另一半时间就是爬山了,村子后面紧靠着一座并不高的山包,村民们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宽敞梁,这得益于其山顶上有一片挺宽敞的平地。村民还在上面种上了玉米、土豆等粮食作物,到了旱季,还要人担着水上去灌溉。说实话我很佩服这里的农民,当时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爬上山顶都有些累,他们还要担着两桶沉甸甸的水上去,实属不易。不过人类的智慧总是很厉害的,俗话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不必到山下打水,早有智者在山腰靠上处就发现了一口泉眼,随即挖开了一个小水潭用来沉淀蓄水。这样一来只需走很短的路途即可为水桶盛满水,大大节省了体力。到了收获的季节,人们上山掰玉米、挖土豆,很多没长大的小土豆,大概有一元硬币那么大的,滚的满山路都是,没人在乎。
对金陵寺镇的记忆,一直就停留在小学和初中阶段的暑假。而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到那里,是2013年的国庆假期。我驾车拉着父母一起回去,处理老人遗留下来的那座老屋。打开已经锈迹斑斑的锁,吱呀一声门分左右,跨步进了庭院,野草已经快一人高了。打开房门,一股浓重的霉气令人窒息,屋内老旧的木质家具依旧安详。上到二楼,屋顶一处瓦片已经掉落,一束阳光透过洞投射进来,在地面上打出一个明晃晃的圆盘。露台地面已经被一层枯死发黑的柿子树叶覆盖了。我用手轻轻抚摸过盖满灰尘的桌面,脑海里依旧是多年前的那些影像。
我恍然大悟,那些飞速发展的城市,一天一个样,早已让我们忘记了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模样。而在这里,十几年不变的格局,才能让我把记忆永久地保存下来。但时光流逝,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