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
“我要走了,还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嗯……一路顺风。”她思考了很久,只说出了四个字。
她的话一直不多,这大学四年,我一直和她同坐,除了每天互道“早安”,她没有对我多说过一句话。但是我怀疑她喜欢我,当然,只是善意的怀疑,因为无论我怎么换座位,她总是能找到我,并且坐在我的旁边,对我甜甜的一笑,说一句:“早安。”
有时候我会迟到,便顺便找一个后排座位坐着,很多人都会问我为什么会迟到,我只是笑笑便没有说话。她总会很早的就到了教室,手上拿着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静静的看着。第一节课下课,我出了教室,习惯性的点了一支烟,抽完后回到我的座位,发现那本《黄金时代》静静的放在我的座位旁边。
她习惯性的对我说:“早安”。
“早安。”
她不会问我为什么会迟到,也不会问我为什么会厌恶课堂,更不会问我的一些私事。她只是静静的坐在我的旁边,上课了,认真记着笔记,她的字很漂亮,可能是因为那纤细的手的原因,我从来没看过这样漂亮白皙的手。
下课了,她可能会继续看着那本《黄金时代》,然后静静的冥想的,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或者,在春天,她会望着窗外新抽芽的柳树;在夏天,她会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在秋天,她会凝视着那簌簌下落的红叶;在冬天,她会盼望着外面下起一场大雪。
但是这里从来没下过雪,我只是感觉她会期待着下雪。
我从来没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因为我感觉她会觉得很俗,所以我只是默默地享受着她每时每刻的陪伴。
下课了,她总是会最后一个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去食堂吃饭。不像男孩子勾肩搭背的去小吃一条街,也不像女孩子手拉着手讨论着今天吃什么。她很孤独,或许只是骨子里的那份孤独,让她永远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食堂一楼,吃着相同的饭菜。
某一天,她消失了,再也没有人给我道早安,也没有人在我身旁陪伴着我。因为我和她的话并不多,所以我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有,我真的想给她打个电话过去,告诉她,早安。我问了班上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摇摇头,一脸迷惑的盯着我。
她离开的第四天,这里竟然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
身处在南方的我们都激动的堆着小雪人,然后用手捏出一个不太大的雪球打雪仗,我静静的坐在石板凳上,心里想着,下雪了,你在哪里。
七天后,她回来了,手上依然拿起那本《黄金时代》,坐在了我的旁边,对我说:“早安。”
我没有理会那一如既往的问候,问她:“你去哪里了。”
她第一次与我对视,却自顾自的说道:“你怎么理解这句话的‘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然后严肃的对她说,“你去哪里了。”
她没有回答我,眼睛盯着窗外,自言自语:“雪停了么?”
四年转瞬即逝,她一直在我的旁边,每天都对着我说着早安,每天都一个人去食堂吃着自己熟悉的饭菜,当然,她消失过一个星期。或许除了我,没有人是她的朋友,可能我也不算她的朋友。
在毕业的那个晚上,我在湖边上看见她。
“我要走了,还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嗯……一路顺风。”她思考了很久,只说出了四个字。
“嗯,我会的,对了,我喜欢你,四年了。”
她没有回复我,我闭上眼睛,准备再说一次。
当我睁眼时,她不见了。
或许她心里没有我,或许她感到害羞跑开了。
可是无论如何,我毕业了,也再也见不到她了,手机里仍然没有她任何的联系方式。但是至少,我说出了我心里的那句话。
十年后,同学会,我的妻子亲昵的给我夹着菜,我心不在焉的在老同学的身影里寻找着她。十年了,同学们的样子都变了,有的胖了,有的瘦了,有的成了大老板,有的仍然是打工仔,但我还是能够很清楚的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我没有问我的朋友们,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妻子在我旁边,更是因为,如果我问,他们一定也是迷茫的眼神盯着我,仿佛她从来不存在,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人似的。
那群人里,没有她。
聚会结束后,我对我老婆说:“亲爱的,陪我去买本书吧。”
从书店出来,手上拿着最新版的《黄金时代》,随便的翻了翻,在某一页上,静静的躺着这样的一句话:
“犯不着向人证明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