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借款
1
“最困难的时候，她借钱帮助了我，三十年了那怕找不到她，我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把借的钱还上。”刘明山望着窗外的雪花，坚定地对他老伴李细英说。
“老刘，这三十年你经历了车祸失忆，两次癌症，你还记得当年借钱的那个好人吗？”李细英问刘明山。
“那个好人已经是一个古稀之人了，我再不找到她把当年借的钱还上，以后就没机会哪。”刘明山说道。
“你都是八十高龄的人了，还能找到她吗？”李细英问。
“我找了她多年，现在终于有了消息，我想去一趟西林亲自把三十年的借款还上。”刘明山征求老伴的意见。
“去吧，都过去了三十年应该把借款还上了。”李细英点点头支持刘明山的想法。
春节过后，刘明山打了一张火车票，从老家滨州出发前往两千里外的西林市，去寻找那位借钱的好人……
呼啸北去的列车上，刘明山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上世纪那风云变幻的年代，一九六九年刘明山在西林市东大街副食店工作时，认识了副食店营业员林雪芳。
刘明山在副食店工作一段时间后，就回到了老家滨州，以后就很少和林雪芳联系了。
时间到了改革开放的九十年代，那是充满机遇和风险的年代。刘明山身边的许多同事和老乡纷纷下海经商，几年时间赚得盘满钵满，这让刘明山有点蠢蠢欲动，有了下海经商的念头。
可是刘明山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他想跟着年轻人去改革开放的沿海城市挣钱，可他老婆李细英却坚决不同意，因为双方年老的父母都得他靠赡养，还要照顾三儿一女，家里条件非常困难。
去不了沿海城市，那就在老家滨州做点小生意吧，刘明山以前在部队当过兵，听过去的战友说买矿铝粉可以赚钱，他便联系到西林矿产公司，准备拉一车矿铝粉到滨州来买。
刘明山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凑足了三千元钱就动身去西林矿产公司拉矿铝粉，可一到厂里得知拉一车矿铝粉至少要八千元。刘明山带的钱不够，厂里不发货，这让他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
西林距离滨州两千里，坐绿皮火车来回要好几天，刘明山拿着省吃俭用的一点积蓄出来做矿铝粉生意，可是舍不得乱花一分钱，可现在因为钱不够拉不回矿铅粉，刘明山这一趟是白跑了。
刘明山从西林矿产公司走出来，垂头丧气地准备打道回府时，他突然想起了西林市东大街副食店那个叫林雪芳的营业员，刘明山和她曾经在一起工作过两年，不知道她能不能解燃眉之急呢。
2
刘明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搭车来到西林市东大街副食店。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副食店里顾客很少，显得非常冷清。刘明山走到林雪芳的柜台前，只见她正在柜台里忙碌着。
“林雪芳。”刘明山在柜台外面轻轻地喊了一声。
“你是？”林雪芳听到有人叫她，连忙从柜台里朝刘明山看了一眼问道。
“我是刘明山，你不认识我了吗？”刘明山对林雪芳说道。
“你是不是二十年前在这里工作过的那个刘明山？”林雪芳仔细打量了刘明山后问道。
“是的。”刘明山回答。
“二十年不见，你老了好多啊。”林雪芳见是熟人来找她，连忙走出柜台来对刘明山说。
“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了哪。”刘明山说道。
“刘明山，你来西林有什么事吗？”林雪芳见刘明山突然造访问道。
“我到西林矿产公司拉矿铝粉回滨州去做点小生意，那知……”刘明山不好意思直接向林雪芳借钱，话到嘴边又退了回去。
“你是资金不够是吗？”林雪芳从刘明山的脸色和话语里猜到了他的意思，便问道。
“我带三千元块来拉矿铝粉，可厂里说一车矿铝粉至少要八千元，我带的钱不够只好放空回去了。”刘明山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遇到的难处。
“你在滨州那边做矿铝粉生意吗？”林雪芳问。
“没有，我是听过去的战友说做矿铝粉生意赚钱，便拿出所有的积蓄联系西林矿产公司，第一次到这里来拉矿铝粉，那知道钱带少了，唉。”刘明山回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你要借多少钱？”林雪芳听明了刘明山的意思，得知他是遇到困难来找自己借钱。
“我想借五千元，行不？”刘明山鼓足勇气，试着对林雪芳说道。
“行，不过我手里没这么多现金，我去银行取五千元给你。”林雪芳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林明山。
随即，林雪芳来到东大街信用社取了五千元给刘明山。
“林雪芳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给你打一个借条吧，年底我过来还给你。”刘明山接过钱激动地对林雪芳说道。
“不用，你赶快去西林矿产公司办事要紧。”林雪芳爽快地说，她借钱连一张借条都不用打，她也是太信任刘明山了。
刘明山还想说什么时，林雪芳却已经离开信任社走了，刘明山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眼泪有点忍不住流了下来，一个二十多年不联系的人怎么如此相信他，解他的燃眉之急呢。
3
刘明山拿着林雪芳借给他的五千元钱返回西林矿产公司，购买了一车矿铝粉随车返回滨州。回去走的是盘山公路，在经过一段连续盘山路段时，大货车刹车失灵出了车祸。
车上满载的矿铝粉被风吹散，刘明山在车祸中受了重伤，头部也受到重创，回到滨州后整整住了半年院才恢复，但是却失去了记忆。只记得借钱的事，却忘记了借钱给他的人是谁。
刘明山借钱做矿铝粉生意遭遇车祸后不久，他又患了结肠癌，李细英陪他去医院做了化疗手术后回家疗养。
有一天，刘明山打开家里的旧相册翻看，发现了一张他在西林市东大街副食店的黑白合影照，他认出了照片里的林雪芳，突然想起了借她五千元钱的往事。
“细英，九三年我去西林矿产公司拉矿铝粉，好像找林雪芳借过钱。”刘明山指着黑白合影照里的林雪芳对他老婆说道。
“老刘，合影照里的这个女孩是谁？”李细英问刘明山。
“这个女孩当我当年在西林市东大街副食店工作时的同事。”刘明山回答李细英。
“她叫什么名字？”李细英问。
“林……雪芳。”刘明山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
刘明山的头部因车祸受过重创，对过去的人和事有点想不起来，如果不是看到照片他压根就想不起林雪芳了。
“老刘，你去西林拉矿铝粉怎么会去找林雪芳借钱，你是不是记错了？”李细英问。
“没记错，当年我去西林拉矿铝粉只带了三千块钱，厂里因款不足不给发货，我情急之下只好去找林雪芳借钱。”刘明山回答。
“你和林雪芳已经二十多年没联系，你贸然向她借钱，她怎么会相信你。老刘，你一定是记错了。”李细英摇着头说道。
“没记错，那次林雪芳还是去信用社取钱出来借给我的。”刘明山肯定地说。
“你打了借条吗？”李细英问。
“没有，我当时要打借条给她，她说不用。”刘明山回答。
“老刘你没打借条给她，她又从来没有向你讨要借的那五千元钱，这怎么可能呢？”李细英还是不相信刘明山说的话。
毕竟有这么多年了，林雪芳要是当年借了五千块钱给刘明山，她也早该来滨州找刘明山讨债了。
可是林雪芳从来就没问过这事，五千元对于普通家庭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林雪芳不过是副食店的营业员，又不是什么大款，她也不可能对借出去的钱不闻不问吧，这就是李细英怀疑的地方。
“细英你相信我，当年我在西林是真的借过林雪芳五千块钱，我们一定要找到她把钱还给她。”刘明山坚定地对李细英说道。
李细英见刘明山说的这么肯定，也就不再怀疑了，毕竟那场车祸让刘明山遭到重创失去记忆，现在他好不容易记起当年借钱的事来，那应该不会有错。
“老刘，既然你当年借了人家五千元，人家这么多年也没来讨债，我们找到她把钱还给她就是。”李细英支持丈夫的想法。
“细英，你现在就托西林市那边的朋友联系林雪芳，看她还在不在那家副食站上班。”刘明山说。
“好的。”李细英回答道。
4
李细英打电话给西林那边的朋友，拜托他们找林雪芳。
西林市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说，东大街副食店已经被拍卖了，林雪芳成了下岗工人后不知去向，要找到她很困难。
刘明山听说林雪芳成了下岗工人，离开了东大街副食店无法联系上她时，心里非常失望。可他不会放弃还款的希望，他是一定要找到林雪芳，当面把五千元借款还给她。
刘明山待病好点后，他就离开滨州去西林，找到林雪芳上班的副食店，那个地方已经被拆除重新建了一栋高楼，开了一家大型超市。刘明山四处打听林雪芳的消息却没有人知道。
刘明山又去林雪芳居住的老城区找，那里也在拆迁，林雪芳一家已经搬迁走了。刘明山找到当年在副食店上班的同事，想从她那里找到林雪芳的消息，可那位同事也没有林雪芳的下落，林雪芳仿佛人间蒸发似的。
刘明山在西林找了大半个城市，却仍然无法找到林雪芳，用完身上的盘缠后只得失望地离开，郁郁寡欢地回到了滨州。
二零一零年刘明山又患了食道癌，他躺在医院病床上依然惦记着还钱的事，他怕他这一次得大病走了，就永远还不了林雪芳的五千元借款。刘明山委托儿子的同事，朋友继续在西林找林雪芳。
刘明山儿子的一个大学同学在西林市建设银行工作，那个同学帮他找到了三个叫林雪芳的人，可经过刘明山电话联系后都不是他要找的人，真正借钱的那个林雪芳仍然无法联系上。
转眼到了二零二二年二月一号，刘明山已经八十岁了，那笔五千元的借款已经三十年了，林雪芳一直没来滨州找刘明山，也没有追讨过这笔借款。
就凭林雪芳的这种信任，刘明山发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她，当面还清三十年前的那笔借款，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
刘明山在电视上看到一则警察帮助寻人的节目，他想起林雪芳的爱人在西林一家运输公司工作，是公司里的一名调度员，具体姓名不详，刘明山想通过林雪芳的爱人来找到她。
于是，刘明山试着给西林警方写了一封求助信，请求警察帮忙寻找林雪芳的爰人。一个星期后西林警方给刘明山电话回复:林雪芳爰人的单位已经不存在，建议联系他们的居住地西林市东城分局寻找。
刘明山接到西林警方的电话后，又试着给东城分局写了一封寻找林雪芳的求助信，东城分局局长收到信后，亲自交给办案民警王坤手里。
王坤看到求助信中写道:“我八十岁了，不还此款，我心难安啊！”这句话时触动很大，他下定决心要找到林雪芳，帮刘雪山了却一桩心事。
王坤通过大数据排查，把西林市叫林雪芳的人查出来，最终在西林市东城某小区找到了林雪芳的家人。当王坤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刘明山时，刘明山激动得老泪纵横。
5
二零二三年春节过后，滨州罕见地下起了大雪，刘明山和他老婆李细英商量后，决定冒雪前往西林，他要亲自把三十年前的借款还给林雪芳。
“鸣……鸣……”火车长长的汽笛声把刘明山从遥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他望着窗外飞逝的原野，望着那飘舞的雪花，心早就飞到了西林，恨不得马上见到林雪芳。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奔波，火车稳稳地停在西林火车站，刘明山跟着乘客走出站台，踏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拦了一辆的士来到东城区东门派出所。
东门派出所办案民警见刘明山冒雪来到了西林，被他的行动深深感动了，他热情地叫刘明山进办公室烤火，然后又泡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刘明山来不及喝茶，焦急地要去见林雪芳，三十多年前他从林雪芳那里借了五千块钱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现在有了她的消息他能不急着想见吗。
王坤见刘明山急着想见林雪芳，便把所里的一辆警车开了出来，带着刘明山朝东城小区驶去。
“老刘，见到人吗？钱还了吗？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也要感谢西林那边的好警察啊！”刘明山还没到林雪芳家，他老婆李细英就打电话来问了。
“细英，我和王警官正往林雪芳家赶呢，我们还没到，还没见到她人呢。”刘明山对李细英说道。
“见了林雪芳，一定要好好地感谢哦，我们欠了她三十多年的人情啊。”李细英叮嘱道。
“知道，我见了她会好好感谢的，细英你就不要担心了，早点休息吧。”刘明山对李细英说完就挂了电话。
“刘大爷，东城小区到了，你要找的人就住在这个小区里。”王坤将警车停在东诚小区外面后对刘明山说。
“王警官，多谢，多谢你了。”刘明山下了警车对王坤连连感谢道。
“刘大爷不用谢，我陪你进小区找他们吧。”王坤说完带着刘明山向东城小区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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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芳的家在小区5栋809号，王坤敲了敲门，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开门问道:“你们找谁？”
“这里是不是林雪芳的家？”王坤问开门的中年人。
“是，林雪芳是我母亲，你们找她干啥？”中年人问道。
“我是来向林雪芳还借款的，请问她在家吗？”刘明山对中年人说道。
“我母亲她在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九号已经去逝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我家还借款。”中年人面带悲伤地告诉刘明山。
“啊！你母亲已经去逝了？”刘明山听说林雪芳已经离开人世，惊讶地问道。
“大爷，你是我母亲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我家还钱？”中年人问刘明山。
“感谢你母亲，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我必须亲自来还钱。当年你母亲借了我五千元，我问了一下银行如果付息三十年的利息也就两千元，太少了。我准备了一万元，也不多你拿着吧。”刘明山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双手颤颤巍巍地递到林雪芳儿子的手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爷，我怎么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三十年前有人找她借过五千块钱啊？”林雪芳的儿子连忙推开刘明山的手，不肯接他的红包。
“三十年前，我在西林矿产公司拉矿铝粉时带少了钱找你母亲借，你母亲从东大街信用社取了五千元借给了我。”刘明山对林雪芳的儿子说道。
“大爷，你当年借钱没有立借据吗？”林雪芳的儿子问。
“我说要立一个借据，你母亲说不用，叫我去矿产公司办事要紧，借据就没有写了。”刘明山回答。
“大爷，三十年前我母亲虽然借了五千元给你，但是你没有立借据，我母亲也没有对我说过，这笔钱我不能收。”林雪芳的儿子说道。
“你收下吧，我都是八十岁的人了，还能跑几年？找到你，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落下了。如果这次通过西城分局还不能找到你家，我就以林雪芳的名义把这笔借款捐献给西林字红十字会。”刘明山带着哭腔说道。
借钱的事都过去三十年了，连林雪芳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把钱还上，林雪芳一定会认为，当年借钱的刘明山是一个骗子。所以这钱必须还，不能让好心人伤心，不能成为一个不讲信用的人。
刘明山的执着让林雪芳儿子的心也感动了，他为一个讲诚信守诺言的八旬老翁感动了。
“大爷，你就还五千元吧！母亲从小就教育我们，在別人遇到困难时一定要伸出援手，更何况借钱的事已经过去三十年，如果我母亲在世肯定也不会多要。”林雪芳的儿子对刘明山说道。
“不，这些钱你一定要收下。”刘明山执意要林雪芳的儿子收下一万块钱。
两人一个执意要给一万元，一个坚持只收五千元，你推我搡中，刘明山老人落泪了。哭着垦求林雪芳儿子替他母亲收下，此情此景感动了在场的王坤警官。
“你就收下老大爷的一万元吧，他是从滨州专程赶来西林还你母亲这笔借款的，”王坤对林雪芳儿子说道。
林雪芳儿子见刘明山如此执着，怎么拗也拗不过他，只好从他手里接过那沉甸甸的大红包。
三十年前的借款终于还上了，刘明山的心也就踏实了，他拉着林雪芳儿子的手说:“你的母亲是一个热心的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她走了我没能见上一面也是深深的遗憾。”
“大爷，您老都八十岁了，还大老远专门跑到西林来还钱。母亲借钱给你我们并不知道，这么多年您还到处找人还钱，太难得了……”林雪芳的儿子感动地说。
被刘明山举止感动的林雪芳儿子，就像对待自己长辈一样，慢慢地搀扶着刘明山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然后拿出林雪芳在世时的照片慢慢地翻看起来。
刘明山回忆着和林雪芳的交往，回忆着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那些足以感动一座城的“信任”和“诚信”故事，让无数人动容。(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