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一百岁，常忧八十儿

今天，我妈来了。

这是疫情解封后，我妈第一次来我家。

一个又一个包裹，包扎的结实整齐，打开一看，基本全是吃的。

我心疼她，古稀之年的老人，带着这么多东西，转了一路又一路的车，太累了。这些东西我都可以买的，楼下就是超市，方便的很。

她一边往冰箱里收拾东西，一边责怪我，你买不用花钱呀？你那性子，又不会和别人讲讲价钱，要多少价就多少价。孩子爷爷还在医院里，你们那点工资，能够撑多久的？

我不吱声，静静地听着她唠叨，这唠叨声我听了几十年了，初听嫌烦，越听越有味，为人母后，才懂得这唠叨声里的真髓。

我想和母亲一起收拾，她摆摆手，让我到一边歇着去，我不忍心，硬要一起做，她急了，粗气粗气地嚷着：“你什么都不要动，都我来。平时累死累活的，还没干够呀！今天我来了，你好好歇歇。”

我不想让她生气，就闲站在一边陪她唠嗑。

她问道：“爷爷醒了吗？”

我告诉她，还没有，即使醒了，大多数也是植物人。

她叹了口气说：“就是植物人了，也要看下去。爷爷这辈子不容易啊，你们做儿女的，要有孝心。”

我点点头，说，我懂。

我怎么不懂？从小你就教育我尊老爱幼与人为善，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

又听得她说：“那些鸡蛋都是自家的鸡下得，你留给孩子吃，一天一个，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我点点头，说，我记得。

我当然记得，就像小时候，在那些饥荒年代，再苦再难，你也没有委屈我们兄妹几个，你做了一天苦力赚得一块钱，买了一大包煎饼，让我们吃个够，而你只是一瓢又一瓢地喝着凉水充饥。

收拾好了一切，已是三点多钟，我要做饭，让母亲吃了赶紧回去。我结婚这么多年，母亲从不会在我这儿过夜，她放心不下她的家，和家里那个酗酒成性的父亲。

母亲让我一边呆着，她来做，她说我做饭她看不中，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多歇会儿。

母亲说：“这是自家地里的韭菜，我来之前现割的，就想着包顿饺子给你们吃。”

她一边理着韭菜，一边和我闲聊着，声音慈祥，条理清晰。

我看着身边这个身材瘦削，满头白发的老人，心里满满的敬佩之情。

这个老人，所嫁非人，历经磨难，却一直不急不缓地面对着生活中的起起落落，也曾暗自哭泣，也曾抱怨，却从未倒下。

包好了饺子，母亲没吃就回去了，她说，下雨，得早点回去，否则会赶不上车的。

我送她到车站，看着她瘦小的身子淹没在滚滚人流中，忍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