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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年代

2017-12-29  本文已影响174人  云海清清

文/云海清清

战争年代

一阵枪声响起,年迈的胡蓝女士抱着她那件老旧的旗袍,匆忙地爬到了桌子下面,不多久,便被我奶奶拉了出来:这是警戒声,现在已经是平安年代了。

胡蓝糊涂了,她反复地摩挲着怀里的那件绿色的衣物,嘴里喃喃地喊着:家裴,家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1921年,上海。

胡蓝18岁,在文华女子中学学习,晚上偶尔会随嫂嫂去夜巴黎跳舞。

家境显赫,长相清秀的富家女往往是夜色中男人们的猎物。胡蓝很清楚这一点,但她对这些公子哥根本没意思。

胡蓝爱好写诗,爱好散文,算是半个文艺青年。

当时的国家危机四伏,胡蓝写出来的文章经常被同学看做是儿女情长,或是没有先进思想的资本主义小姐作风。甚至也有人说她是吞噬人民的蛀虫。

为了和同学拉进距离,胡蓝和自己的父亲争吵过很多次。

胡蓝的父亲老来得女,极其珍爱她,任凭她胡闹,尽管让管家看牢她,不许她去参加一些学生运动或者撰写某些时弊文章。

燕山大学有一位年轻的老师,在学校开办了报社,自己任主编,在教同学们学习知识的同时,也为他们宣传民主思想,那一年适逢共产党成立,全国的杂志社铺天盖地的印着一些爱国,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主义,建立新中国的文章。

胡蓝有时也会投一些稿件,因为父亲的干预,她的文章从来都是针对事物,不对事件和人物。

胡蓝的英文也极其优秀,文笔清秀张扬。却很难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得到旁人的赏识。

胡蓝的表哥正巧投资了燕山大学的那家杂志社,并且以此为理由,要求报社大量出版与商业相关的文章。

杂志社主编坚持商业和爱国同步进行,胡蓝和表哥见了一面之后,听说了此事,甚是欣喜,她希望表哥能够把自己引荐给报社的主编。

第一次走进报社的大门,这是一座座落在综合性院校角落的小院,身旁经过很多充满朝气的男女同学。

胡蓝有些羞赧,自己身份有些特殊,大家会不会觉得自己走后门?会不会小看她?

她猜错了,当时的报社里只有主编郑家裴一个人。他伏案在桌前,干净合身的中山装,一副黑框眼镜,皮肤白净,年轻中透着文雅,胡蓝一下子被他深深地迷住了。

郑家裴意识到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时候,他尴尬地站了起来,好像一个羞怯的孩子,声音却充满了磁性。胡蓝心跳加速,她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向他打招呼,只是低着头,两手交叉地来回揉搓着。

郑家裴缓了缓神,非常亲切地对她说:同学,你是来应聘还是投稿的?

胡蓝不安地抬起头,眼睛瞅着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男人:我……我……是投稿的,我叫胡蓝。她不清楚当时怎么讲完这句话,只觉得两颊生热,两耳发烧。

很好啊,我们报社现在就缺一些您这样年轻的作家。郑家裴扶了扶眼镜,特别赞赏地说道。

我只是写了一些诗歌,还不知道能不能被您选上呢?胡蓝很腼腆地说。

哦,我记起来了,您应该是林长苏的表妹吧?郑家裴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说。

是的,林长苏是我表哥。胡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只要是好作品,我们都会收的。郑家裴很礼貌地说。

恩,您先看看吧。胡蓝说着把自己的作品递给了郑家裴。

这是一首很美的爱情小诗,小楷的字体,娟秀整洁,文笔淡雅,郑家裴不禁诵读起来。

胡蓝听到郑家裴的动情的声音,害羞地低下头,忽而又抬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他,等他读完的时候,她已经激动地泣不成声,她觉得郑家裴好像读懂了自己的心思,还有自己的那份对爱情的渴望。

郑家裴非常开心地说:胡蓝同学,您的诗写得非常美,我觉得刊登没问题。

胡蓝当时高兴地就差搂着郑家裴跳起舞了,后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调整到之前娇羞的大家闺秀的模样,惹得郑家裴又是一阵大笑。

临走前,郑家裴递给胡蓝一张自己的名片。胡蓝喜不自胜地拿着这张名片回到了自己的家。

晚上,她一个人开始想着郑家裴的样子,他的笑容,甚至笑的时候露出来的白白的牙齿,还有他的声音,一切都让她着迷。

胡蓝开始想念郑家裴,她看着他的名片,反复念叨着:家裴,家裴……就这样一直到自己睡着。

以后的日子里,胡蓝除了上学,就是写诗歌,写文章,她觉得,只有自己写了东西,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拿着去见郑家裴。当然了,这也让她远离了那些富家公子哥,她甚至还在晚上选修了郑家裴所有的课。她的父亲听说她夜以继日地读书,非常开心。

胡蓝在报社的时候,郑家裴如果不忙,就经常会给她讲一些新民主主义思想和一些共产党的新纲领,另外还给她看一些当时很流行的书刊,胡蓝每一次都为他的风趣的谈吐和博学的知识所折服,越陷越深。但是她不敢说,她怕郑家裴不喜欢她。

直到有一天,郑家裴邀请胡蓝去他家,她才知道,郑家裴对她是有好感的,这让她特别开心。

郑家裴是个大学老师,比较清贫,他怕自己的一无所有吓坏了胡蓝。所以,他很少谈及男女之情,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发展学问和发扬新思想之中去了,而且他深刻地知道,一种新思想的诞生,必然会遭遇恶势力的不断打压排挤和腐蚀,而胡蓝可能意志还不够坚定,吃不了这些苦。

时间总是在无形中来去匆匆,胡蓝的性格一天天磨练,变化。她不再是娇贵的小姐,她变得有主见,思想独立,爱憎分明。

郑家裴和胡蓝都被对方深深地吸引着,胡蓝的父亲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他坚决阻止女儿和一个穷教师交往。据他了解,郑家裴结过婚,妻子在江西老家,比他大了三岁,是个指腹为婚的童养媳,家里是江西一带的土财主,他的上面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哥哥。

郑家裴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儿子现在做的事情,他们只知道儿子是大学里的教授。郑家裴很少回家,他和妻子并无太多交流,两人也没有感情,文化层次上更是差了很多。

郑家裴极不情愿和妻子同房,无奈父母一再催促,希望小儿子能争点气,赶紧为郑家延续香火。郑家裴极其孝顺父母的,眼见着父母头发白了,他只得听从父母之命回了家,和妻子圆了一次房,就是这唯一的一次,虽没能有孩子,却让郑家裴背上了照顾妻子一生一世的责任。直到后来,胡蓝为了了却郑家裴的心愿,把这位大姐从老家接过来,照顾她,这是后话。

郑家裴虽然喜欢胡蓝,心里却不敢表达,他知道自己结过婚,可是他又愿意和胡蓝一直待在一起,哪怕两个人只是谈论诗歌,只是探讨新民主主义思想也好,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胡蓝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她每天乐滋乐滋地跑去找郑家裴。

胡蓝的父亲把郑家裴有家室的事实告诉了她,他警告女儿离郑家裴远一点,甚至威胁她,如果不离开郑家裴就把她嫁人。他的这些狠话不但没有阻止胡蓝的行动,反而让她觉得,郑家裴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更是认定了这辈子都要跟着郑家裴一起过,哪怕做妾她也愿意。

时局动荡,民不聊生,整个社会处于史无前例的黑暗之中。无论在报社还是在学校,一些先进思想的人经常被无端抓起来,或者因为某些不合时宜的言论,又或者是一些反对国民党的文章见报后,又或者带领学生反对当局的统治……

郑家裴也被抓进了监狱,胡蓝不得已,请求父亲出面。她的父亲提出要求,如果胡蓝嫁给指定好的豪门少爷,他愿意去救人。万般无奈下,胡蓝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在郑家裴被救出来的那天正午,她和一个银行行长的少爷举行了婚礼,这个男人不反动,却是有些怯懦,从国外留学回来几年,在医院工作,既不善言谈,也不苟言笑,跟胡蓝说话的语调也相当僵硬,胡蓝本就不情不愿,心里更是觉得委屈。她想找郑家裴,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

郑家裴从监狱出来,得知胡蓝结了婚,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甚至有段时间很是颓废,他回了一趟老家,想与妻子离婚,但是看到父母和那个眼神诚恳的女人时,又实在狠不下心,只得重新回到燕山大学。

几经折腾,好几年过去了,胡蓝有了孩子,过着少奶奶的生活,渐渐淡忘了外面的一切。

突然有一天早晨,当她起床下楼梯时,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她觉得声音很熟悉,竟有一丝丝的感动,来不及打扮一番,便带着孩子下了楼。这个孩子跟我爷爷同母异父。他的父亲在一次救援治疗中,被日军从窗户打中了脑袋,当场血溅了一地,再也没有活过来。

胡蓝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和家里的张妈说话,她的眼神一下子湿润起来,这些年来,她何曾忘记过这个男人,只是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找他,他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但是她突然像决了提的洪水一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冲过去紧紧抱住了郑家裴,边哭边用手锤打着他:你,怎么不来?

郑家裴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嗫嚅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胡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稳住情绪,看了一眼有点发呆的张妈:这件事不要告诉先生,你带孩子且出去看一下,如果先生回来,应我一声,我差郑先生走。

张妈并未见过郑家裴,只道是很熟悉的人,便不再说什么。偌大的房子只剩下胡蓝和郑家裴。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胡蓝才轻声说:我知道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我是不想打扰你。

我也是。郑家裴扶了扶眼镜,低声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韩医生吗?胡蓝啜泣着问道。

我知道,为了我。郑家裴有些悲怆地说:可是你这样做也对,我有家室,在江西,我的妻子很好。

不,她不好,你们没有感情,是父母为你包办的童养媳,你甚至都不愿和他生孩子。胡蓝难过地大喊。

不,不是的。郑家裴的声音低到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来找我?胡蓝背过脸,任凭泪水滑落。

我,我是来送你一样东西。郑家裴吞吞吐吐地说。

送我东西?什么?胡蓝生气地看着郑家裴: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你不知道我已经忘记你了吗?

我没别的意思,因为前段时间在学校的卢庆光校长刚好遇到时尚界的旗袍裁剪大师,我想着就给你做了一件。郑家裴把夹在腋下的用纸包着的衣服取了出来。

门外传来了张妈的叫喊声:少奶奶,先生大约回来了。

郑家裴连忙把纸包放下,径自朝外走去,他头也不回,正好走出门外,韩医生的车子也到了门口,他并没有注意到门外匆匆行走的郑家裴,只是取下头顶的礼帽,拍了拍身上,然后走进了门里。韩先生素来喜欢干净,可以说到了极致。

见自己的女人并未从楼上下来,朝张妈吭了一声:太太不在家吗?

哦,太太在家呢,我带孩子出来玩会。张妈有点紧张地低下头,又偷偷瞄了一眼韩医生。见韩医生并没有看自己,而是朝屋里走去,这才拍了拍胸口,算是吁了一口气。

胡蓝并未阻止郑家裴离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无法阻止他离开,她已经结婚了,还爱着他。她把郑家裴送给自己的旗袍打开,里面掉出一封未上封的信。

她看了两眼:请务必妥善保存,切不可出现任何差池!若有机会……

其余的还未来得及细看,就听到上楼的声音,她忙把这些放到柜子里,又把那封信锁到自己的首饰盒里,匆忙下了楼去。

看到太太从房间出来,韩医生脸上露出不满意的神色:这大白天,你倒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做甚呢?”

我只道是想换件衣服出去走走,不知道穿哪件?你这么早回来又做甚?胡蓝边梳理着自己的卷发,边问韩医生。

忘了点东西,回来取下。韩医生平静地说。接着他又问道:你若去胡家百货公司,我正巧顺道?

不用了,父亲今天不在那边,只有大哥和二哥,我就在李太太家打打麻将得了,你快去罢。说罢,在门口的穿衣镜前照着自己。

她一直是穿旗袍的,只是从未穿过绿色,她想起了郑家裴刚刚送来的那件,虽没有仔细看,但是无论做工还是布料都属上乘,她有点心动,想想是不是换上那件出去。

韩医生站在她的身后,一双眼睛游走在她的身体上,他从背后狠狠地抱住她,这个男人一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对他是格外的冷淡,即便他们已经成夫妻好几年,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似乎要搞清楚,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墙上的挂钟当当当敲了几下,韩医生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做梦一般,他赶紧松开自己钳着胡蓝的手,略微狼狈地整理了下衣服,又朝门外走去。看着自己的丈夫远去的身影,胡蓝叹了一口气,重新上了楼。

她把那封信仔细地看完,郑家裴让自己妥善保存衣服,一定要想办法将衣服送出去,并尽力交给一个在燕山大学叫吴均尧的老师手中,但是并未提及其他事情。

这件衣服,胡蓝看了很久,并未看出任何端倪。胡蓝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小心地把衣服藏好,出了院门。她在门口站了很久,她想,说不定郑家裴还会跑过来向她说明,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需要听他亲口解释,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她一直等到黄昏,直到韩医生回到家,一切都归于平静。

坐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她看着韩医生,韩医生也看着她,她亲切地朝儿子碗里夹着菜,两个人并未做过多的交流。

直到第五天早上,一阵卖报的叫喊声在大街上彼此起伏,号外号外:江西南昌大起义,共产党正式向国民党宣战……

胡蓝忙跑下楼买了一份报纸,才知道郑家裴的家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他这些年是在家乡进行秘密活动,她刚想到这里,突然想到这么大的起义……

她又匆匆的跑上楼,拿起那件旗袍,仔细看了又看,仍然看不出什么问题,她记起来郑家裴交代的事情,忙把旗袍用纸包起来,打算去燕山大学找那位吴姓老师,刚出门就听说,燕山大学已经戒严了,任何人不得带东西进去。

她左思右想,这件旗袍到底该如何交给吴均遥呢?最后,她在郑家裴送来的那条绿色的旗袍下面,又穿上了同样一条绿色的旗袍,然后让司机老冯送她去了燕山大学。

由于父亲的关系,她又并未带任何东西,当她穿着旗袍到吴均遥老师房间的时候,吴均遥并不知道这女人要见他的目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得到一份地图,但是地图具体在哪没人知道。

他看看眼前的女士,不解的问:这位太太,您找我有何事?

您忘记我了?我身上这件旗袍就是你当年为我做的。你看看,我穿着特别吗?胡蓝为了防止隔墙有耳,故意拉长声音难过地说道。

哦,的确是,很特别。吴均遥点点头,他突然明白了。

胡蓝大声说:我专门来见你的,告诉你,我已经嫁人了,不要再纠缠我了,这件衣服,算是还给你了。

说完,她把第一件旗袍脱下来,然后气咻咻地走开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吴均遥和外面冷哼一声的特务。戒严的士兵看到她依旧穿着绿旗袍冲出门,有人暗暗骂着婊子,有人啧啧地说好。

吴均遥暗暗收了衣服,嘴里假装嘟哝着:何必呢。

吴均遥经过地下党的各个组织,终于把衣服送到了根据地,这是一张共产党秘密作战地图,上面用极细的金属线和布料缝在一起,只要撒上带有磁性的铁屑,这幅图就出现了。

自此,秋收起义,南昌起义的余留部分和秋收起义余部的汇合,拉开了大中国新的篇章,中国人民开始了反对国民党,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不懈的斗争。

之后几年,韩医生被日本人杀死,胡蓝参加了战斗,在轰隆隆的炮声中她度过了很长的一段岁月。

她在一次部队汇合中得知了郑家裴在南昌起义中牺牲的消息。

她和一个共产党人结了婚,秘密进行着革命活动,直到解放前,那件旗袍几经辗转又被送回了她的手中。

胡蓝把郑家裴的发妻从老家接到了自己的家中,一直照顾到终老。

有时候,她会拿出那件绿色的旗袍,看着它,她的青春和爱情就在那段硝烟的岁月里和这片绿色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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