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前献花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拿著筆想寫點東西,以為是武器能夠伸張正義。
——草東沒有派對《但》
王燕的稿件又被退回来了,这是她早有预料的。
掰掰手指头算算,这是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第三个年头了。父母一直劝说她,让她老实些,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找个安稳工作,凭她名牌大学文学博士的学位,捞一个待遇不赖的差事应该不难。
事实也确实如此,博士毕业后,校方主动抛出橄榄枝,希望她留校任教。
可是很快,因为她的一些举动,她被解雇了。
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决心更加坚定。
她不服,她爬到金字塔顶端不是为了找个工作这么简单。
她想把一切她所知道的一切如实说出来,她想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在被校方解雇后,她试着找了一些其它工作,从公司白领再到学校教师,她几乎都任职过,可是一切岗位似乎都畏惧她似的,没干多久便解雇她了。
她也进过电子厂当工人,去过饭店与酒店当服务生,可是这些行业也都不敢雇佣她,因为在他们眼中,王燕应当在更高处。
到最后,王燕甚至谎报学历才被录用。
可是她发现,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已经耗尽她所有的精力,逐渐舍本逐末。
所以这一次她便主动辞职。
她开始全职写作。
不过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亦或者说或者是说众人胆怯的程度,她写出的所有文章竟然没有一个杂志愿意刊登。
她曾经也为此困扰过,直到有一次她拿着手写的稿件跑遍当地甚至大陆内所有的杂志社,这些杂志社主编都说,她的文章不适合刊登。
她也当面质问过那些主编,他们表情有些许扭曲,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耐烦,不过都对王燕的文章给予高度评价,可是都不肯为此刊登。
于是她便明白了。
王燕便对那些人更加痛恨。
但是并不是痛恨那些主编,而是那些——
那些在窗户后的人。
在最为窘迫时,她也低下头赞扬过,并且得到过一些稿费和奖金。
这让她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影子们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
他们在修筑保护窗户的城墙,他们将一些廉价的酒撒下,在酒精的蛊惑下,有许多人逐步沦为不明事理的醉汉与不知处境的瞎子。
当然,还有少许人没醉也没瞎。不过这些人也被割喉,死的死,哑的哑。
不过归根结底,他们是惧怕的,惧怕还会有幸存的人以及后继的新生,所以他们便拿起亮晃晃的剑威慑众人,他们将灯塔照向那些虚假的小部分繁荣,于是后继的新生们也因此被迷惑了。
他們生怕,有人會將暗處的廢墟通告於世間。
王燕继续写,一直写,她想要把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
直到有一天,那些人的剑来到她所蜗居的出租屋。
一帆周旋后,王燕倒是保住自己的文章。
在之后的几年里,她行事开始谨慎,像游击似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她已经知道,她的文章不可能公开发表。
可是她依旧在在写。
她的父母依旧劝她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她不肯,可是她无可奈何。
父母以及身边的朋友街坊邻居已经开始说她的闲话了。
她的闲言碎语愈发的多。
她不在乎。
她的文章越写越多不过绝大部分都在压箱底吃灰。
她不在乎,因为至少能发出去几篇。
虽然都是毫无意义地……
父母去世了,她也四十了,依旧一事无成,连生计都难以维持。
一切的转折在父母的葬礼上。
在父母的葬礼上,她听见,有人在讥笑,讽刺。
她看着,她听着。
那些人转过身去,继续笑。
她离开时,村里的孩童拿着石子扔她。
她看见,路边的墙壁上用粉笔画着不堪入目的内容。
而主人公,是她。
她突然发觉,自己十年来付出的一切变得可笑。
于是她终于妥协了,不是败在那些人的剑下,而是她当初想拯救的人们。
王燕选择在一处远离家乡的农村初中当老师。
此后她便深耕于此,直到退休,踏入坟墓。
我经常去老师家中聊天。
说是聊天,更多的是请教。
因为学校的教学资源紧缺,所以很多老师都是同时教授多门课程。
老师在我们学校担任的课程最多,足足有语文、英语、历史、政治、地理还有音乐与美术七门。
更为惊讶的是,她没门课都叫的十分不错,班级中许多同学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包括我。
课余时间我经常去图书馆看书,可是学校的图书馆藏书较少,让我感兴趣的便更少了。
在图书馆内经常能碰到老师,她每次来看书都到坐在窗台旁,我和她经常能碰面。
所以我们开始逐渐熟络。
老师的学识以我看来十分渊博,比学校的所有老师都要渊博,以至于我考上大学后也鲜有看见比老师更加渊博的人。
我经常会向老师提问,不仅仅是课内的,还有课外的,几乎我所困惑的所有问题,她都能为我一一解答,有时候我向老师请教,我们能从白天讨论到深夜。
之后,我便经常到老师家中向她请教。
她家中有许多书,而且种类十分庞杂,有许多我在此之前都不知道的书,她非常乐意将书本借给我甚至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
我很感激她。
她的房间内有一个抽屉上锁了。
我问过她里面是什么,老师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我也没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很快,我初中毕业了。进入高中后,每逢假期我还是会到老师家里看书,请教。
很快,高中三年也过去了,在高考后的暑假,我收到了心怡大学的通知书。
我向老师报喜。
我说,老师我考上了,我要走出去了。
她笑笑,说恭喜。
看着老师身后的抽屉,我终于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老师,抽屉里,到底是什么?”
她听到,怔了怔,随后长叹一声,随后解开抽屉的锁。
里面是一叠叠泛黄的纸。
她将那些纸收纳到一个木盒里,交给我。
她并没有再说什么。
在去大学前夕,我又一次到了老师家,不过这一次我和她只是简单的聊天。
临走时,我和她说:
“老师,我明天就要走了。”
她早有预料似的点点头。
于是我准备走了。
“孩子,不要细看。”
我隐约听到老师的呢喃。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又一次的轮回。
大学毕业后,我成为一名记者。
在之后的几年,我眼中的世界逐渐从黑白的泾渭分明转变为从头到脚的灰。
我忽然想起,老师写的文章。
我明白了。
老师,你说得对。
不能细看。
但是老师,我不接受。
我不接受,自己生下來就是一條狗。
我试着将老师的稿件投出去,不过都被拒绝了,自己写的文章也被拒绝了。
我放弃了。
逐渐成为一条明事理的狗。
向一切低下头颅。
而后为他们犬吠。
新闻三要素:
1.实效性
2.准确性
3.真實性
家里进贼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洗劫一空。
不过好在报警后追回来了,损失并不大。
老师的文章不见了,并且找不回来。
我很惭愧,可是没办法。
我就这样,在人间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家报亭中随手拿了本杂志,看到了一篇熟悉的文章。
是的,这是老师的文章,可是作者署名不是她,我也确定一定不是她投的,因为老师早在半年前就去世了。
作者是当代文坛鼎鼎大名的文豪。
并且文章一字未改。
老师,你的文章终于刊登了。
我开始在网络上揭露出这位作家的抄袭行为,可是并每天多少人注意。
于是我努力将事情闹大。
终于,在我的努力下,这件事终于开始有一定的舆论热度。
有许多人说我蹭热度。
我不在乎。
那名作家的粉丝人肉出我的住址和个人信息,我收到恐吓信。
我不在乎。
作家开始出面澄清了,拿出那些所谓的“证据”证明自己并未抄袭。
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我依旧在努力证明他的抄袭行为。
终于,他将我起诉了。
我败诉了,他们勒令我停止侵犯他的名誉权。
他们的粉丝和网络中的旁观者开始讥讽挖苦我。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让老师沉冤昭雪了。
可是,我不服。
我知道,其实还有一招。
我开始着手准备。
在法庭的门前,出现了一台绞刑架。
绞刑架上,挂着一具年龄二十七八的女尸。
她全身赤裸,只不过背部用血写了一个大大的——
“冤”。
在其尸首下,有一个木盒,木盒中装着一张纸条。
很快,那起“抄袭案”又开始重审。
终于,这起案件在大量警力的投放下平反了。
最后,有人出资将那名叫王燕的女作家的所有作品集中自费出版。
作品集问事后,在文坛引起巨大轰动。
全世界文豪大家们给出极高评价,更有不少人专门研究她的文章,在她的坟前鲜花。
不过这已经与王燕没有任何关系。
她已经在一个深夜孤独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