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的“快意人生”
杨过,并不快意,他过的很苦。在桃花岛被大小武欺负,到了全真教被赵志敬师徒辱骂,在襄阳屡次被黄蓉猜忌,与小龙女分分合合。他自己中了情花毒,无药可救,被砍断右臂,肢体残缺。爱人小龙女不幸失贞(在宋朝是大事),又被郭芙的冰魄银针所伤,离别长达16年。这16年,他平时就是练功,望海,打坏人。还好,他有雕。咋看之下,肯定比不上令狐冲他们快意。
作为最像古龙笔下人物的男主角,金庸写的最像爱情小说的男主角,最容易引发情感争议的男主角,他在粉丝心中是“过神”,又被“过黑”批的体无完肤。
执着的复仇之心
《神雕侠侣》以郭襄出生为时间点(也就是杨过断臂),可以将杨过分为两个版本:年轻版、成熟版。年轻的杨过处于叛逆期,是反英雄的。他心中只念叨两件事:一是找寻杀父仇人,报仇雪恨。二是和小龙女厮守终身。
在第一点上,与乔峰、张无忌有共同语言,却用不同的方式解决。在国仇家恨上,乔峰穷尽一生之力,终究发现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作为金庸笔下义薄云天、刚烈豪爽的第一大英雄,他只有也只能舍身取义,雁门关外的纵深一跳,保全了他的名节,用生命践行“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的传统正派准则。
张无忌随波逐流、无为自在的性格,注定他会用一次又一次的以德报怨,重情重义,化解了心中的仇和武林中人的恨,将所有人整合到抗蒙复汉的大旗下后,淡然放弃一切责任和使命,携手赵敏远离中原纷争。
杨过则置郭巨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敦敦教诲于不顾,卯足劲,一心要手刃仇人。在目睹了蒙元的残暴和郭靖黄蓉夫妇舍命守护大宋子民后,心中虽也不断自我怀疑,纠结万分,却无时无刻想要谋害郭靖。即使在嘉兴铁枪庙听闻杨康死亡的真相后,也没有完全断绝复仇之念。16年的时间打磨,他放心偏执和仇恨,成为保家卫国、诛奸惩恶的神雕大侠。一旦与小龙女重逢,挽襄阳于即倒,过龙二人立刻归隐,不问江湖事。16年的惩恶扬善,究竟是发自内心的保家卫国,还是等的无聊来消磨时间?不得而知。
与生俱来的孤傲
旦凡是主角,必然有既定的养成计划,机缘巧合习得神功,一路过关斩将,除暴安良,最后光环环绕,享受正派武林的爱戴和众多美女的仰慕。
张无忌在冰火岛有父母、义父三人照顾,回到中原,虽父母双亡,身中玄冥神掌,有张三丰师徒照顾。随后是蝶谷学医、远赴西域、跌落悬崖。他的曲折之旅就此结束,后面是习得九阳神功,光明顶单挑六大派,元大都解救六大派等顺顺利利的剧情线。这一切,不是他本意要做,而是被剧情推动着。
如果说张无忌玩的是RPG游戏,那么杨过玩的肯定是即时战略游戏。他内心极度不信任人,什么天下、民族和他统统无关,他眼中只有:父母、小龙女,后面加上欧阳锋。他不关心太多的善恶,是敌是友,在于对他好不好。只要对他好的,他可以不计前嫌,化干戈于玉帛。今天在大胜关击败金轮法王,明天又可以和法王把酒言欢,合谋郭靖;今晚和郭靖一屋同眠(不是一床),伺机行刺,明早可以在城墙上救出郭大侠;前几天和李莫愁斗的你死我活,后面的日子可以共同抚养小郭襄。
在武侠小说,最体现狂放不羁莫过于酒。酒是学武之人的日常饮料,喝酒是他们相聚的娱乐手段。令狐冲作为武林官二代(华山派大弟子),行走江湖,地位超然,一帮师弟师妹前呼后拥,不胜风光。他酒友无数,和师弟喝,和田伯光喝,和绿竹翁喝,和祖千秋喝,和东方不败还喝。不是在和人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何等的自由自在!乔峰身负国仇家恨、汉人契丹双重身份,聚贤庄一战,和对手谈笑风生,饮酒绝交,大杀四方。何等的快意恩仇!
杨过出身卑微(父亲叛徒、义父反派),永远是孤身一人(雕不算)。他唯一买酒是为给他救下的小黄马,可谓“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何等的凄楚无比!这样的孤傲,激发了他全身的斗志,永远不屈服、永远不放弃,所以他可以身重情花之毒,可以被砍下右臂,可以信守16年之期,直到一切希望破灭。
射雕三部曲武学集大成者
金庸赋予杨过一身绝学,他是九阴真经(部分)、玉女心经、全真剑法、玄铁剑法、玉箫剑法、蛤蟆功、弹指神通、打狗棒法以及自创的黯然销魂掌的拥有者。兵刃有君子剑、玄铁重剑。后者再铸成的倚天剑、屠龙刀更是《倚天屠龙记》的核心剧情。
江湖上流传他的称号是:第三次华山论剑的西狂;北丐西毒的关门弟子;东邪中神通的忘年交;古墓派掌门夫婿;神雕的主人;玄铁重剑的拥有者;郭巨侠一家的守护者;击杀蒙古皇帝的英雄杨过。
绝情谷底的重逢
《神雕侠侣》最成功是金庸把一部武侠小说写成了一部爱情小说,吸引了万千原本对武侠不敢兴趣的女性读者,成就了永恒的讨论话题。年轻时,杨过风流轻浮,落得公孙绿萼为他自刎,陆无双、程英一生未嫁。行走江湖时,他未定性,多有遇到红颜知己,可以理解。他也用一只断臂付出了代价,宣告了他的成熟。和小龙女的故事众所周知,就不展开了。
这里提一点,金庸对二人谷底重逢时的描写,不得不佩服他对人性的洞察和文字运用的精妙。小龙女一句“过儿,甚么事不痛快了?”平平淡淡中,恍然间从未分离过,妻子不过是像往常一样问候刚归家的丈夫。这会,杨过不再是誉满天下的神雕侠,他是一个顽童,无法表达压抑已久的情绪,他跳上树,翻了七八个斤斗,一句“龙儿,我好快活”和小龙女的纵声大笑,冲刷了之前所有的磨难。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胜过千言万语。
“忽觉得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问道:“过儿,甚么事不痛快了?”这声调语气,抚他头发的模样,便和从前小龙女安慰他一般。”
“龙儿,你容貌一点也没有变,我却老了。”小龙女端目凝视,说道:“不是老了,而是我的过儿长大了。”
小龙女十六年没说话,这时说起话来,竟口齿不灵。两人索性便不说话,只相对微笑。杨过到后来热血如沸,拉着小龙女的手,奔到屋外,说道:「龙儿,我好快活。」猛地跃起,跳到一棵大树之上,连翻了七八个斤斗。
小龙女纵声大笑,甚么“少语、少笑、少喜、少乐”的禁条,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龙女从身边取出手帕,本来在终南山之时,杨过翻罢筋斗,笑嘻嘻的走到她身旁,小龙女总是拿手帕给他抹去额上的汗水,这时见他走近,脸不红,气不喘,那里有甚么汗水?但她还是拿手帕替他在额头抹了几下。
那一场绚烂的烟花
此书妙就妙在读者眼巴巴等着看杨过小龙女如何重逢时,金庸却不紧不慢开始写一个影响深远的角色。仅用8回,成功塑造了一个16岁“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的少女形象。
平心而论,杨过主观上绝对没有撩拨郭襄的意图,但客观上造成这样的结果。一个16岁的小女孩,在生日那天收到了未必是小女孩中意的礼物,但前前后后如此多人为自己操办本以为要被遗忘的生日,尤其是在全天下的豪杰面前,被隆重介绍(心疼郭破虏三秒)。
“祝郭二小姐多福多寿”,郭襄的一生都活在16岁生日晚上的那场绚烂至极的烟花,她多么想早出生16年,改名叫大龙女,学会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和无上瑜珈密乘,搬到全真教道观外住了下来,等待逃出的小杨过。
24年后她大彻大悟,成立峨嵋派。她创立的一招叫“黑沼灵狐”,她的大弟子法号叫风陵。
引用网络名诗:
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
我路过海时,海不说话,
小毛驴滴滴答答,
倚天剑伴我走天涯。
大家都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
才在峨嵋山上出了家,
其实我只是爱上了峨嵋山上的云和霞,
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
亲密的战斗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