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业写作活动第二期|学生

何日君再来|老汪的故事

2020-05-08  本文已影响0人  苏枝桥

何日君再来|老汪的故事1994

工作十余年,我依稀会想到老汪的模样,他戴着黑框眼镜,脸颊削瘦,头发长长略卷,遮住半边面孔。笑的时候嘴角一撇、带点邪气,手里点着烟。年少的我曾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把他的心思缜密、重感情、板着脸撇着嘴教育人,还有暴力拳头的故事统统写下来。

那么,老汪,他是何人?

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初中英语老师,在教育方法上与当时的“正规军”以爱之名大相径庭,独树一帜地创立“暴力”教育法。由于讲义气、重感情,反而成为了我们学生记忆深处一种特别的存在。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英语期末考试,我看见好朋友大头第一个交了卷,于是马上也交了卷。才出门,我们一个咯噔,只见老汪候在门口活捉了我们。“检查过了吗?”老汪脸色阴沉,我们两个无语。一会儿工夫,他批好了试卷,我96分,大头98分。他把我们做错的题目又给我俩做了一遍,我们都做对了。“这就是不检查的后果,我没和你们说过做完要检查吗?”他压抑住怒气,“手伸出来!”我们被尺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二下,又被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

而另一次,老汪在学校的升旗仪式上看到自己班级里一个男生猥琐地与其他男生嘻笑,还偷偷撩女生的裙子。老汪他径直走了过去,一只手架住那人的肘关节,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轰到他脸上。那人捂住鼻子,嚎叫一声,把脸埋了下去,老汪丝毫不含糊,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完了,老汪对那个男生一阵吼:“还敢掀裙子吗?!知道错了没有!”

那句吼声“还敢掀裙子吗”让老汪成为了学校的红人,但是老汪浑然无所谓。那些逃课去外面打游戏的学生被他捉住后,每个人的手指都被他用乒乓板敲出了乌青;上课不专心听讲,四处魂游的学生,被老汪飞来的粉笔头击中,就算是小干部也不能幸免;女生谈论其他人的是非八卦时,被他突然的出现及藏在镜片后的犀利眼神所震慑。

他脾气不太好,有时暴力教学,还拜托男同学代买烟和大排面,这些我们都“忍受”下来了,但是唯独他突然不辞而别这件事上,让我们觉得愕然不已、耿耿于怀。与其说我们失去了老汪,我们更难受的是老汪放弃了我们。

有关老汪的记忆在脑海中像潮水一般慢慢退却,我们也在毕业不久后四处散落,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显得无能为力。

直到2010年,初中毕业十二年的同学聚会上,老师同学阵阵杯觥交错。在场老师每每聊及教过的同学,同学总是连连罢手,过去太调皮了,不值一提,最后话题转来转去,大家都说:聊聊老汪吧,现在还有他的消息吗?

聚会中,有当年班主任黄老师、有老汪的迷弟——现在学校的党委谢书记。黄老师笑着说:“看来你们还是喜欢对你们凶的老师噢!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的最不懂事的一届了。”场下笑翻了,说:“黄老师,现在流行这么说,请说请说——”黄老师扶了扶眼镜:“你们不懂事啊,就是在学习上没有给自己压力,不过这样倒也是最快乐的。我早就知道有哪几个男生有时逃课去外面打游戏,有哪些人一早来学校抄作业,我都门儿清,我希望给你们时间成长。老汪也知道,但是他很生气,你们要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凶,他采用的是激将法……”

书记当年也是小年青,因为崇拜老汪,而学习了他的一套“教学法——暴力教学”,

书记说道:“老汪是个模子,你们那时候贪玩,他只好收起笑容、凶神恶煞地催你们学好英语,还主动在放学后给你们开小灶。不光对学生暴力,对校长也“不服管”,是个为了改善教师待遇而向体制叫板的楞头青。还有一件事,一年开校运会,有个学生从五楼坠楼,其他人都手足无措,是老汪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抱起他就跑。”

我想起来了,过去发生的一件件事浮现在眼前——背不出课文的,站着上课;考试不仔细检查出的错,他会打手心;制订了目标,没有实现的,要好好反省。到了期末,和其他班级比较,我们班的英语平均分高了二十分。由于当时年纪小,来了这么凶的老师,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怕得要死,但是老汪偶尔会给我们制造一点小感动,比如教我们刷牙的三三法则;比如和我们交心怎么样交朋友,比如和女生说不要谈论是非八卦……

何日君再来|老汪的故事2020

从2010年起,大家就没有再聚过。同学们各奔东西,为各自的生活打拼,只是偶尔联系时,会在群里面不经意地问道——“还有老汪的消息吗?”后来大家得知我正在辗转联系要老汪的联络方式时,群里沸腾了,各种小想念,各种小兴奋。

一个月后,我手里拿着老汪的电话,却犹豫了。说起来,我算不上是一个念旧的人,但是梦却梦到老汪好几次。在梦里,我们回到了初二,老汪在外面工作了一圈又回来教我们英语了。中考结束,大家把老汪抛到空中,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群里安慰我说:事过境迁,安心拨打吧!

……

毕业这么多年以后,他顶着板寸头,穿着牛仔外套和绿T恤出现了,没有一点点的生疏就大喇喇地坐在谢书记边上。他和书记像兄弟一样套近乎,每每要穿插到同学的话题中来,他就说:哎哎!我跟你说呀!然后身子侧过来,神情自如,像对着一个老朋友。我们被他的“哎哎”逗得呵呵笑。

同学们最多的反应就是:“汪老师啊,你走了以后,我的英语成绩再也没好过啊!”进来一个人,这么说,再进来一个人,还是这样说。

老汪不像以前这么火气大,他乐呵呵地说,那时候啊,都是被你们逼的!哪一个老师希望这样教育你们啊!我们又问,那你现在怎么对你儿子的?他马上说,我现在没对他们那么凶了。大家有点胸闷,马上讨伐他为什么现在要支持爱的教育,和之前的所作所为不一样。

老汪变得亲切了,同学们也不像以前畏惧他,喝了几杯白酒,于是称兄道弟起来。阿俊敬了老汪一杯又一杯,说,汪老师,我那时真的恨你,现在想一想,那时候是幸福的,你是为了我们好。老汪没接上话,过了一会儿,敬酒的时候,他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挺后悔没有陪你们走下去。有人说今天会有人哭的,听了他这句话,我心里一个咯噔。

觥筹交错中,汪老师和我提及了我单位的骆老师,他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经常在一起吃饭。我说:嗨!骆老师我认识,和你一样,你以前经常叫我洗碗,他呢,经常让我帮他拿快递!老汪一口笑喷。

老汪又被同学拉去喝酒。老汪和骆老师是朋友,我倒从来没有想到过。在没有老汪消息的那些年,老汪正和骆老师把酒言欢。我不免把这两个步入中年的男人拿在一起比较,老汪年轻时脾气火爆,现在假惺惺地亲切;骆老师客气温和,对事情的看法不免较真激进。两个人被世事磨滑了棱角,有世故的一面,倒也有天真的地方,大约知识分子就是这个样子吧。

老汪喝开了,话越说越多,说了一些感情上的挫折,也说了自已离开学校后,碰到了很多所谓的坏人。原来他离开了我们,去了一家会计事务所,和黑道白道都有打交道。龙海说,生活要有点正能量,我也嗯嗯也几声,老汪有点不开心地说: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喝多了。

出了饭店,老汪醉得更厉害了,几个同学扶着他,进了电梯他也不太平,硬要和几个男同学干一架。大家都劝着又扶着,纠缠了半天,终于把他请入出租车。第二天,我给他发消息:“暴力汪华丽丽地回来了。”他清醒了,假惺惺地和我发消息:“昨天大家都豪爽过了,以后再见不能再这样乱来了。”我吐槽:“汪老师让我们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飒爽英姿。”他辩解了一下:“秉性难移啊,还是急脾气,直肠子。”

我又很想知道在骆老师的眼中,老汪是什么样子的。于是发了一条短信问骆老师:“你认识老汪吗?”他说了认识以后,我发牢骚说了老汪以前对我做过的种种非人道行为。骆老师很快回复:“这个家伙一贯如此。”捧着手机,我笑了。退潮的记忆又阵阵涌来,当年的我们早已四海为家,但是老汪的故事一定会口口相传。

好了,这就是老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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