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之生命之重
小寒刚过,雪像热恋期的情郎,隔三差五的飘落人间,屋顶上、枝丫上、田野里到处有它的影子,每见一次,大地便冷一分,当天地间踪迹全无只剩一白时,雪便修成了正果,学校的课程也结束了。
这天清晨,黄小磊踩着父亲的脚印小心翼翼地走向学校。学期结束,学校组织开家长会,小磊年纪不大,入学较早,八岁已经上三年级了,个子比班里的孩子矮半个脑袋,上学时总是坐在前排听课。可是,坐的离老师近,除了吃粉笔灰有优势外,并没有让他的成绩有多好。小磊成绩中等,不上不下,可是偏科严重,尤其是语文,像冬天里的太阳不温不火。
三年级的语文加了作文,对于从来不让看课外书的小磊来说,写作文就像在沙漠里找水,走到筋疲力尽、奄奄一息,满眼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水只是幻想。这次考试,小磊自知考好是不可能了,只求不要太差。
想到父亲的严厉,跟在身后的小磊,心愈发的不安。平时上学总感觉路很长,耽误时间,为了不迟到,还要早起,起的晚了便连饭也顾不得吃。可是现在,只恨这条路为什么不多绕几个弯,绕上山再绕过海,一直绕到看不见的地方。可是路修的那样直,虽然下雪被稍微盖住了一些,但沿着路上断断续续的痕迹望过去,学校就在路的另一端。小磊就想,要是学校突然被炸了该多好,可是这是和平的年代。一只被惊起的斑鸠,“噗噗”地从路边的雪松里飞出来,掉落的雪花砸碎了小磊的梦,学校仍静静地待在那里。
小磊的父亲背着手走在前面,额头的皱纹透着威严与沧桑,并没有因为路上有雪而慢下脚步,偶尔遇到打招呼的熟人,便笑着应一声。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学校,学校有两排房子,前排是四年级和五年级,后排是低年级。到了学校,小磊忐忑的心跳的更快了。穿过花园,带着父亲来到三年级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对着黑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红色大字贴在黑板上方的墙上。讲台下的小磊紧张地耳朵慢慢变红,幸好是冬天,否则就像是猴子的屁股,遮也遮不住。此刻有些家长也已经到了,张口闭嘴间都在讨论孩子的事。
没过多久,一位中年老师端着一摞奖状和成绩单进来了。那是小磊的班主任,姓范,头发梳的油亮,带着金黄色边框眼镜,穿着老式西装,挺着孕妇一样的大肚子,像位不苟言笑的老干部,带三年级语文课。小磊不喜欢他的这位班主任,因为他讲的课很闷,闷到能滴出水来,顺带着小磊也不喜欢语文。
范老师清了清嗓子咳声道:“各位家长朋友们辛苦了,下面先发奖状,再发成绩单,念到名字的同学上台领奖。”
随后便用他浑浊的嗓音念着一个个学生的名字:“赵乐、王红晨、任霞……”
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一位家长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身旁的人便一边说:“你家孩子真棒啊,长大肯定有出息。”一边希翼地望着自家的孩子。
随着名字念的越来越多,老师手里的奖状越来越薄,小磊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虽然几率不大,但他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出现奇迹,希望老师念到他的名字。
正想着,突然耳边传来老师念到“黄小”两个字,小磊的心重重地砰砰颤了两下,如果这时拿心率测试仪测一下的话,一定能吓掉医生的下巴。可是,老师接着念出来的是“龙”字,原来老师念的是“黄晓龙”,那是小磊的一位邻伴。当老师发完奖状的瞬间,小磊只感到脚不沾地,身体轻飘飘的,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小磊的父亲见自家孩子没拿到奖状,额头的皱纹皱的更深了,小磊不敢抬头看他,他怕看见父亲此时质疑的目光,自己却无法解释。随后老师发了成绩单,小磊拼命扼住颤抖的身体,走上讲台领自己的单子,范老师递给他的时候,眼睛还斜斜地瞅了他一眼,不过这些小磊已经留意不到了。
父亲看过成绩单后没说话,这时有位小磊父亲的朋友一脸兴奋地问:“你家孩子考得咋样啊?”小磊父亲只是勉强地笑笑说:“我家孩子笨。”
小磊听到邻居大叔与父亲的对话,早已羞愧不已。可是很无奈,自己明明平时很努力地读书,按时完成作业,从没迟到早退,可是那些题目就像天书似的难。他想,这一切都是梦该多好啊。
小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脑袋里跟满地的雪一样都是空白。刚到家,父亲便把成绩单摔在地上,指着小磊叫道:“玩啊!,还玩吗?”
寒假很长,连着新年,本该很美好,小磊却知道,一切在这一刻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