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亩回忆
下车的时候,母亲出来迎,手里端着一个碗大的小篮子,里面的红果配绿叶,一粒粒草莓抹了油似的,好看极了。
“哪里来的草莓?”
“自己家种的。”母亲指着菜地里的那半截草莓地,“你不记得了,去年不是弄了几根苗,专门种来给我小孙孙吃的。”
说着,母亲塞了一颗到孩子嘴里,抱过孩子进了屋。
远远看去,绿葱葱的草莓叶里零星几点白花,白花下藏着几个小红点。记得去年种的时候,干瘪瘪的几根苗,稀稀拉拉的叶子,弱不经风的模样,那会儿我还担心它们活不过来。不曾想到,它都已经开花结果了。
我怕自己生出过多的思绪,赶紧收回目光,用脚步替代思绪,朝家里走,却还是被门口的那半亩地羁绊。
成长里,常有一种莫名的患得患失,不明白为何经历的时候百般无奈,回首间又万般怜惜。不明白,蝴蝶的一次抖动也能引发无数的情怀。
未来在不经意间成了现在,而现在顷刻间又成了未来里留白。
记忆时常在某一刻驾着车马轻车熟路,疾驰而来,强拉硬拽,威逼利诱,防不胜防。
比如,此刻。不,应该从母亲那句“自己家种的”开始,我的克制成了自我催眠,一点用也没有。
太阳很盛,门前的半亩田被阳光点亮,水光烧得一片通红。
童年里,这块地是弟弟和我的粮仓,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
这半亩土分成六块,每块之间留一条小沟,是路也用来排水。这块地种了许多果树,地方不大,品种却丰富,有桃树,李子树,橘子树还有橙子树,在最东头还有一小截甘蔗地。盛夏时节,树下还爬满了西瓜和甜瓜。母亲总是把它打理得干干净净,显有杂草。
这半亩地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生机勃勃,从没有凋零过,即便在冬天,地上光秃秃的一片,那一堆甘蔗枯叶盖住的地方还有一缸窖藏的清甜。
因为有,所以每每有邻居塞吃的给我们,我和弟弟都会婉言谢绝,自豪的说,“我们家地里有,自己种的!”不仅如此,我们还会把多出的瓜果和伙伴们分享,那时候,大家都喜欢来家里玩。
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直到我看到那个叫星星的孩子,贪婪的看着一个吃剩的苹果,还为此把另一个孩子打得头破血流时,我才懂得,在那贫穷的年代里,那半亩地对一个孩子而言有多重要,那是幼小心灵栖息的地方,那是自信的力量。
因为拥有,才有底气。
因为拥有,所以不羡慕,不嫉妒,也不贪婪。
就像长大以后,读破万卷书,踏遍万水千山,历经人事一样,于一个孩子而言,最大的满足应该是别人有的自己也有。
拥有才会更富有,满足方能更知足。如若心灵没有一种自在的满足感,我们在探索世界的时候,是不是只能仰望;如若想要的东西从来不得到手,我们在成长的路上,是不是只想索取;如若贫穷入侵,蔓延在血液里,除开个别燃气斗志,大多数是不是都倍受煎熬。
而我何其幸运,勤劳的母亲,从小就在我心里种下一颗种子,那些四季里的果子是童年的财富,也是一生中富足的开始。
在后来的生活中,时常有一阵绿意洗涤那躁动的心灵。
我从不羡慕或嫉妒,因为我有一块土地,只要耕耘,就会收获,虽偶有落差,却也能应对自如。
而今,衣食无忧,我也给孩子在有限的房间里留了“半亩”地——一间他伸手就可以拿书的书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张草绿色的地毯上摆着孩子能坐的桌椅,大大的落地窗,舒服的小熊抱枕,还有一面透明橱窗,盛放着他出生的照片,他喜爱的玩具,还有每次捡回的叶子与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