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一 | 小道
平静的林间小道上，树荫斑驳，矮壮汉子与少女走在路旁，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两人皆沉默不语，只剩两双布鞋踩在落叶之上沙沙作响。
少女咬牙切齿地看着前面的汉子，终于是忍不住大声质问道：“左三通，你若是条汉子，敢不敢解掉‘雷针’，我们再斗一次！”
前面的汉子头也不回，瓮声瓮气道：“小姑娘，‘雷针’乃是你师傅与我合创之术，你为何不让你师傅来解？”
少女气得大跳跺脚，“我师傅曾立下今生不再入中土的誓言，若违此誓则甘受五行天罚，如何能来？”
左三通肩头一顿，可仍是任由少女在后面破口大骂，只是闷头往前走。
少女眼见此景更是气急，“怎么？！说到亏心事不敢答应了？哼，懦夫！我师傅当年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又矮又丑的驴踢蛋。”
左三通终于停步，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最终苦笑道：“小姑娘，你看得很准啊！我左三通又矮又丑，且身无长物，毕生武功修为更是与她相差甚远，根本没资格与她相提并论。当年阿婉真是瞎了眼错信我那些豪言壮语，才会想着和我厮守终老。”
少女哂笑道：“你也配叫她‘阿婉’？别装了，左三通，当年你和我师傅在一起，也不过是利用她为你争夺天下第一扫清障碍罢了。就连一清老道狗也曾说过，你左三通虽然天下无敌，可心中无情，与尘土蝼蚁无异。像你这种大奸大恶、无情无义、阴险狡诈之人，我黎黛愿以十年阳寿，换你来受五行天罚！”
左三通微微一叹，转头继续向前走去，只是那低沉的声音却是由远及近，一字一字传来，“当年我受制于‘情’字，忽略了很多事情，如今十年光阴已过，她也好，一清也罢，当年再如何恨我怨我，如今我也放下了。身无挂碍，心无尘垢，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世间诸多烦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少女听到此言，嘴唇紧抿，略微低头，心中黯自神伤起来。可没过多久，她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哈哈笑道：“你这老东西狡猾多端，先是趁接我一爪之际，以‘拂风雷’在我周身要穴暗种‘雷针’，待我使出‘血瀑’大法，全身真气逆流、五行混沌之时，你才牵引天雷锁我经脉气机，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一招‘斩雷’能破我巫族秘传大法？！如此阴险小人手段，再看看你如今这副假扮得道高人看破红尘的嘴脸，真是让人恶心！”
左三通头也不回，淡淡道：“不错，‘血瀑’此术确实强悍无匹，我的确也不敢说能轻易接下。可你被逼进绝境之时竟然毫不犹豫使出此等邪法，以‘血瀑’见血即收之能，我若不发动‘雷针’破你气机牵引，酒馆附近那么多无辜之人必然会被吸干精血受你驱使，我岂能坐视不理。而且创此功法者曾有言在先——‘血瀑’大法，非五行合一之人施展此术，精血反噬之时必然经脉爆裂而亡，更可见此术凶险异常！最重要的是，此法乃九阳至刚之术，女子性阴，施术等于自杀，我若不断你气机，你早已全身精血蒸发而亡！”
他双眉微皱，“何况你师傅明知当初创此功法者必然是极恶之人，可她仍是将此术牵引之法传你，唉，看来她怨中土武林太深，竟是连自己最心爱的弟子也可以随意毁掉啊，她也是忒狠心了点，当年的恩怨竟要由你一人背负。”
少女仿佛是被彻底激怒，大声道：“我师傅乃巫族万世不遇之奇才，呼风唤雨，冻火成霜，一身奇功神法早已臻至化境，我既是她最心爱的弟子，若是连区区‘血瀑’之术都不敢承受，有何面目再见她老人家，有何面目回报她再造之恩？何况·····”
她微微咬牙，才继续说道：“何况自你出现在南黎城，我便已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几个主角，除了你以外，其他人想必也在附近不远了。你们几个老不死的是打算联合起来对付我师傅？哈哈哈哈，就凭你们几个？痴心妄想！”
“不怕告诉你，师傅她老人家要我北上之时，以无上神通将我巫魅之术锁在体内并传我解除之法，并嘱咐过我一定不可暴露女子身份，除非遇到要与我打赌之人，方可解除禁制。我虽不敢违逆师傅之意，可她老人家并没说不可杀人。所以我一路行来，杀了十七名中土高手，目的就是为了引此‘打赌之人’与我尽早相遇，可我没想到的是，师傅说的那个人居然会是你。”
听到此处，左三通神色一凛，“你师傅算到我会来？”他眼神逐渐眺向远方，似是回忆起了往昔画面，最终仍是无奈一叹，摇头苦笑道：“你师傅还是太了解我了啊。”
少女不置可否，继续骂道：“你们可笑的中土武林当年曾对世间武夫有过一次排名，而在此之中，‘雷神’左三通、‘道虚’一清、‘半指’谢皇、‘剑焚’沐雪芝、‘刀九’李破五人可称绝顶，其中一身功法以‘化天雷为己用’见长的，更只有你一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如今的样子与师傅口中描述的形象相去甚远，可当我见到你那一拂竟有电光交织，我便知道你就是左三通。”
当“谢皇”这个名字从少女口中说出之时，左三通心中灵光一现，心念急转，忖道：“我自入酒馆之时，便已察觉到百丈之内有个若有若无的奇怪气机，虽极力隐藏可也被我抓住了蛛丝马迹。如今想来，该是老黑鬼没错了，看来真如小姑娘所说，这次该到的都该到了啊。”
不等他仔细沉思，少女话语却是接连入耳，“而师傅也说了，我若自解禁制，便等于为她传递了一个重要的信号，她在千里之外也能瞬间感知。现在你这老蠢蛋押我上路之时，她老人家已经前往极南之地了。等她取到那件神器归来之时，即便不入中土，你们也必将万劫不复！”
她扬头不屑道：“左三通，我说了这么多，你这阴险无耻的老东西是不是很想杀掉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师傅不早点去往极南之地？”
就在此时，少女面前的矮壮汉子停了下来。
少女一愣，随即哈哈笑道：“怎么？终于忍不住了吗？”
而他却抬起手，示意少女不要说话。
随着他抬手之势，原本寂静无风的林间小道，满地树叶竟开始无风自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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