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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撤掉的毕业班老师:我是一条没用的阑尾?

2019-01-09  本文已影响128人  0bcd92bb2093

我劝他,不要冲动冒失,不要敏感地对号入座,不要动不动就觉得自己是“被切掉的阑尾”。可他却只回答我:“莫道行宿非故土,此心安处是吾乡。”

配图 |《你好,旧时光》剧照

我的朋友赵心安想要辞职,而且态度貌似很坚决,是那种义无反顾的样子。

我对他的这种想法很不解,“冒失!幼稚!”我差点当着他的面吼了起来。“你说你赵心安都奔四的人了,还瞎折腾啥呢?你说你不再当老师也倒罢了,搞了半天,也不是因为讨厌这份职业,只是不想在这干了,这不是瞎折腾吗?只要是教书,在哪儿又有多大差别呢?”

赵心安倒是一点也不反驳,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从不以驳倒别人来显示自己的力量,可这种人一旦较起真来,几头牛也拉不回来,这次我看就有这种架势。

“你总得说出个理由吧?”那天我请他吃饭,问他为什么。

他扶了扶搭在鼻尖上的深度眼镜,突然答非所问地说:“你尝过阑尾疼的滋味吗?”然后,慢条斯理地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阑尾的故事。

1

赵心安身体不舒服的那天是星期一。那一周,学校正好要准备组织召开高三备考工作会,这是上周五就通知下来的。

这次高三第三次模拟考试的情况很不好,特别是十来个尖子生的成绩很不在状态,简直给全校上下热情高涨的备考工作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经常在外开会学习的虎校长坐不住了,指示说,这次的备考工作会议,学校高考领导小组成员、学科包科领导必须全部参加,直面问题,一定要让相关老师“红红脸,出出汗”!

(包科领导,也叫学科承包领导,是分管每一个学科的教学管理的二级领导。)

赵心安现年38岁,中等个头,面相憨憨的,教高三(八)班的语文。八班是本届高三唯一的一个重点班,此次模拟,原本圈定的冲击清华北大的尖子生,语文成绩大多都没有达到125分的保底线,赵心安心里很着急。

“这怎么行?背诵默写还在丢分,背诵默写,竟然还在丢分!这怎么行呢?!”周一早读,他拿着戒尺,黑着脸,立在教室门口,亲自检查学生的背诵默写。为这事他昨晚几乎思谋了一夜。“这帮学生,不来点厉害的,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腹部一阵一阵的疼痛。“坏了,昨天晚上的麻辣烫吃坏了。”他想。

头一天下午,他耐着性子加班阅完学生的周考卷,刚出办公室准备回家,就遇到那个爱说爱笑的燕玲了,她蹦蹦跳跳的,脑后扎起的那缕发髻油亮顺滑。

“这不是巧了嘛!刚想遇到一个人,你就出现了。”燕玲说备课坐了大半天,椎间盘都快“突出”了,正想找人去打一阵儿乒乓球,就遇到了赵心安。蔫蔫的赵心安毫不犹豫地改变了原来回家的主意,马上给老婆打了电话,说晚上忙得很,要加班改卷,就果决地与燕玲一起打球去了。

据他说,他们玩到晚上7点多,还一起到街上的麻辣烫小店里吃了个饭——燕玲就爱吃这个。

于是,这天早读上,赵心安本想严肃地查一查学生的背诵情况,“台词”是前一天晚上就想好的:“今天,我亲自来查,都是考过的内容,谁还背不上来,就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原本叽叽喳喳的学生全被镇住了,惊慌地翻着试卷,深埋着头,生怕赵老师站在自己面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肚子却“适时”地疼了起来,他无奈地连续上了两趟厕所。半个小时的语文早读就这样在学生莫名的惊喜中过去了,酝酿了一个晚上的严肃也被尴尬地消解掉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伴着早自习的下课铃声,学生们长出了一口气。


赵心安回到办公室,吃了几粒氟哌酸,但腹部的阵阵隐痛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早晨的两节课还是没办法上完整,每到关键之处,肚子就疼了起来。可每次急匆匆赶去卫生间,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解决。

“那个爱说爱笑的燕玲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呢?”赵心安心里想。

赵心安忍着肚子疼,装着要到打字室印材料的样子,去了办公楼。打眼就看见燕玲刚从西边的洗手间出来了,边走边甩着手上的水,哼着王二妮的歌。

“哎吆,老赵今天咋了,黑着脸像个霜打的长茄子!”她还是那样说说笑笑,“哎呀,你又印卷子来了,你让娃们轻松轻松行不?”

“他们轻松了,我就不轻松了!”赵心安随口说,顺势进了打印室。

也就是这个时候,班主任杨老师打来电话,说有学生家长到学校来了,想见见他,已经到他的办公室门口了。

肚子还是隐隐作痛,赵心安别提多发愁了。

2

回到办公室,没见到学生家长,赵心安把茶杯里的茶叶倒进花盆里,接了一杯热开水。“会不会是肚子凉了,喝点热水也许会好一点。”心里正嘀咕着,杨老师带着一个时髦的学生家长进来了。

“王科长今天是专门到学校来,想与赵老师谈谈孩子的语文学习情况,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不,我只好亲自带她来了。”杨老师说:“您孩子可是我们班的宝贝啊,你们要好好聊聊。” 

赵心安感觉这位家长以前好似见过,好半天才想起来,她就是那个不知道哪个厂财务科的科长,这两年每到教师节,都拿着写着赞助金额的牌子,坐在学校庆祝大会的主席台上,接受学生的献花。她的孩子的确是这届高三的“宝贝”——年级前三名。

王科长刚过40,面容皎洁光亮,腰板柳细挺直,身段高挑,眉宇有神,穿一身简洁的羊绒外套,挎着精致的紫黑色提包。进了办公室,从提包里抽出几片纸巾,擦了擦赵心安办公桌斜对面的沙发,优雅地坐在了边上。

“我们家孩子这几次的模拟,语文考得都不理想。我今天特意来,就是想和赵老师你沟通沟通,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再提升提升。”王科长说。

赵心安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个孩子优势在理科,两次模拟的语文能考到110多分,已经挺不错的了。“我觉得还可以呀,几次都比较稳定,110多也是不错的成绩了。”赵心安实事求是。

“这还不错?我看了近几年考上清华、北大的那些学生的成绩,语文大都在120多分呢!”王科长显得有些惊讶,头微微一侧,睁大了眼睛,那描画的眉毛猛地跳动了一下。

赵心安心里又咯噔一下,王科长的比较对象让他也有些惊讶。“看来,你是希望孩子也能考上清华北大。”

“当然想啊!怎么不想呀?我觉得我家这个孩子也有这样的潜力,初中毕业的时候,他是全市前50名,一中二中都抢着要他呢。”

“那怎么没去呢?”

“你们学校也好啊,况且又是我们自己的子弟学校,方便照看。再说了,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你的孩子的确是很优秀,聪明也勤奋,他对理科很感兴趣,用在语文学科上的时间和精力远没有理科多。”

“就是嘛,我就觉得他不太喜欢语文,你看这几次考试的成绩,语文都成了他的瘸腿科了。”

赵心安心里不再咯噔了,这一次,他明显感到自己腹部拧了起来,那种疼痛感仿佛比原来更加清晰了。

“语文学习有它的规律,需要积累……孩子的阅读量一直不理想,这是一个主要短板。”赵心安端起桌上的开水,吹了几下,边喝边说。

“老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孩子的语文成绩考到现在这个分数已经不错了?”王科长挺了挺腰杆问道。

“语文不像数理化,想得高分是比较困难的,高考如果能努力发挥到这个水平,那也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赵心安说。

“那怎么能行呢?别人考120多,他考110多,这么多分,就等于数学比别人少做了一两道题呢,怎么和别人竞争?”看到赵心安喝水,她边说边从挎包中掏出一罐“红牛”来,捂在手里。

“是啊,高考考查的是学生的综合实力,看的是总分,各学科的分数是等值的,不能厚此薄彼。但如果你希望他科科都出类拔萃,这确实比较难。”

“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我孩子的语文成绩再提高有难度?”王科长追问。

赵心安双手捂在肚子上了,一阵拧痛让他直不起腰,喘不上气来,他有一种强烈的上厕所愿望。“您先坐,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赵心安在卫生间里折腾了半天,依旧无功而返。沮丧地回到办公室,王科长依然挺直了腰杆坐在沙发上,表情木然地细口品着她的“红牛”。

“真是不好意思。”赵心安说:“提高这些孩子的成绩,学校、老师都在想办法,学校也组织了针对尖子生的拔高班,每天晚上都在辅导,周六也不休息。现在的问题是,有些孩子对语文学科的重视程度还不够,他们觉得语文分数的区分度不大,提升比较慢,没有理科来得快,所以复习也不够尽全力。”

“你说的那是其他孩子,我们可是高度重视的,如果不重视,我也就不来了,你说,他的理科成绩提升空间有多大?还能比别人好到哪里去?对吧!但是语文明显与人家有差距,都快把人急死了!”王科长显然有些情绪了,不停地抿着手中的“红牛”来平复自己。

赵心安朦胧地感觉到,王科长今天来学校,不像是了解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她关心的是学校、老师提升孩子语文成绩的措施。

赵心安原本想再谈谈孩子在语文复习中的一些问题,但他觉得没有太大必要了。是啊,此时谈孩子的问题有什么必要呢?校长常说,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他找出了学生几次模拟的试卷,那上面有他给学生做的试卷分析。哪些是非智力失分,哪些是知识体系不够完善造成的失分,他都批注得很清楚。“你看看,他的具体情况,我是很了解的,我们也正在按照计划,加强对这些尖子生的辅导。”赵心安说。

“哎呀呀,你看看,这60分的作文才得了46分,一下10多分就没有了,老师你还说提高成绩有困难呢,在这儿再提10分,不就解决了吗?”王科长描划的眉眼,显然没有落在赵心安的那些批注上。

赵心安忍着肚痛,苦笑了一声,“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一切就简单了。”接着端起桌上的热水杯,又喝了几口。

“孩子他初中的时候,写的作文还获过竞赛大奖呢,怎么现在还没有原来写得好呢?老师你能不能单独给孩子辅导辅导,周六、周天固定个时间,我们给你补课费?”看着赵心安,王科长很直接地问。

“学校有明确规定,禁止教师参与有偿家教,孩子如果真有提高的愿望,他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给他辅导。”

赵心安又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把肚子顶在办公桌上,想减轻腹部的疼痛感,但无济于事。无奈只得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肚子说:“不好意思,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等他再回到办公室,王科长已经不在了,他的办公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老师,不打扰您了。”

赵心安后来常常懊悔,觉得那天自己的两趟厕所上得真是不得体。

3

赵心安决定要去医院了,他感觉到这一次肚子痛与以往不同,吃了氟哌酸、喝了开水也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况且那个燕玲也似乎与他不同,人家还哼着歌呢,看样子根本不是那顿麻辣烫的事。

“赵老师哪儿不舒服?”

“肚子痛。”

“多长时间了?”

“早晨到现在。”

“昨天晚上吃什么了?”

“麻辣烫。”

“现在男人也爱吃麻辣烫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是抽烟、喝酒、打麻将;男人们却是说是非、倒闲话、吃麻辣烫。”医生边写病历边开玩笑,“想上厕所吗?”

“想。”

“恶心想吐吗?”

“没有这样的感觉。”

“有点奇怪。来解开衣服我看看。这儿痛吗。”

“按上感觉有点。”

“这儿呢?”

“疼。”

“吃了什么药没?”

“吃了点氟哌酸,不过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那就输输液吧,有炎症。”

赵心安躺在医院里输液,中午也没有回家,大夫给他开了3组药。估计要输到下午4点多。

等到下午3点多,赵心安迷糊中接到了年级部主任打来的电话,说学校领导查岗了,虎校长正在发火,脸色很难看。还说高三年级的老师要实行严格的坐班制,在这备考的关键时候,怎么还有老师上班期间不在岗呢?

主任还说,周二下午的备考工作会,学校要求任课教师要认真分析第三次模考成绩,对照复习计划,反思目前复习备考中存在的问题,拿出切实可行的改进措施。尤其是重点班的教师,不仅要重点做好尖子生的学情分析,还要专门写一个书面发言材料。

点背怎么还连锁反应了?赵心安心里嘀咕,怎么又突然查起岗了呢?这个肚子疼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这么多年踏实认真的工作形象全被它毁了。

幸好赵心安来医院时还带着他的背包,里面装着备课资料。包不离身、随时备教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到了高三备考阶段,学生的练习卷多了,仅凭上班时间根本阅不完,背包就成了他生活的标配。

此时,他靠在病床上一边输液,一边看学生的成绩单,构思着明天下午的发言思路。班级学生的语文平均成绩还是可以的,就是那几个尖子生,成绩不够冒尖,没有达到学校规定的目标线。分丢在哪儿了?是答题规范问题还是能力问题?是个别问题还是普遍问题?是学的问题还是教的问题?这么一琢磨,腹部的阵阵疼痛仿佛也渐渐缓和了一些。


赵心安实在没有时间输完大夫开的3组液体,明天上午有4节课,下午就要开会,他必须在今天写好发言材料。这个念头令他焦虑不安。

输完第2组液体后,赵心安就赶紧回了学校,他想利用下午的时间把明天的发言材料准备好。但那天下午,拿着练习卷来问问题的学生很多,都说上午课堂上没听明白。赵心安知道,那是学生在委婉地说他上午的课没有尽心,动不动就扔下学生跑厕所——之前学校里还开展过“敬畏课堂”专题教育活动,赵心安今天上午的表现,是明确列在“教师课堂教学规范十不准”之内的。

赵心安终于有时间静下来写尖子生的分析材料,是在下午放学之后。整个发言材料他写得很顺畅,没有冠冕堂皇的套话,只是反思了备考复习中没有落实好的一些地方,逐个分析了几个尖子生提分的潜能,谈了针对不同学生需要做的具体工作。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兴奋了,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劲头。

写完发言材料后的整个晚上,赵心安都觉得清爽了许多。然而,肚子疼还是在他想完了尖子生的提分措施后如期而至,吃了消炎药在床上熬到了凌晨,赵心安觉得身体又重新回到了昨天上午的状态,一遍一遍往厕所跑,却什么收获也没有,他突然想起来,昨天一整天根本就没有吃饭,哪来的收获呢?酣睡的妻子被他折腾起来,抱怨他不按时吃饭,到客厅里拿了消炎药甩给了他。

赵心安知道,妻子还在气头上呢,因为昨天写发言材料,他没有做晚饭,等他回到家,妻子已经气呼呼地睡了。

4

星期二的上午,被莫名的兴奋和隐隐的疼痛折腾了一晚上的他,脸色更是不济了,燕玲见了,又惊叹:“哎呀,咋的了,谁欺负你了,脸色这么难看!”

燕玲的气色一如既往的好,脸蛋红扑扑的,笑起来还有浅浅的小酒窝。赵心安更加断定,折腾了自己一天多的肚子疼,根本不是与燕玲吃什么麻辣烫引发的。

尽管在写完发言材料后,赵心安兴奋了半晚上,周二早晨的4节课他上得还是力不从心。腹部还是一阵一阵疼,上厕所的愿望还是时不时强烈起来,但今天他克制了,“只有形式,没有内容。不要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了。”

然而今天又有了新情况,那种拧疼似乎越来越明显,有时甚至让他没法直起腰来,常常还伴着一身冷汗。

当然,这一切学生都没有察觉到,赵心安今天采取了“练一练、讲一讲”的方式,在他感觉难受的时候,他就让学生“练”上一会儿,自己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看起来像个监考的老师。在他的教师生涯中,他也曾抱怨过上课的种种悲苦,什么学生配合不好、课堂气氛不够活跃、感受不到学生强烈的求知欲望、教学内容枯燥乏味等等,但在今天,他才感到这些完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肚子不要疼。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受——那些肚子不疼的课堂是多么让人向往啊——他觉得自己突然学会了珍惜。


赵心安本想再去输点液,大夫开的液体还有一组没有输完。但下午的备考工作会,他又不能不参加。赵心安想,那就熬到下午会议结束吧,晚上的自习值班先调到明天。

等到下午,赵心安越来越不舒服了,腹部右边持续拧痛,他感觉到自己的脸热起来了,有些发烧。

会议如期召开,由虎校长亲自主持。校长开门见山:“老师们,高考质量是学校持续发展的根本点,是学生十几年学习的落脚点,是上级部门考评学校的关注点,也是教师业绩的考评点,备考工作是全校上下现阶段最最重要的工作……学校召开备考工作会,主要目的是分析反思当前的备考工作,对照既定目标,再找找差距、想想办法。希望大家立足现实,直面问题,有点‘红红脸,出出汗’的勇气!”

接着,主管教学的李校长严肃通报了第3次模拟考试的情况,投影上清晰地列出了各学科目标以及本届与上几届同期考试的对比数据。他的话不多,但看数据,本届高三备考情况确实不太乐观。

赵心安坐在下面,却越来越难受了,腹部右侧的拧痛没有间歇的时候,他用手顶着腹部,弯着腰,低着头,几乎要趴在桌子上了。他感觉到自己不敢松一口气,鬓角好像也冒出汗来了。

很快,会议就进入到了各学科学情分析环节。先是学科备课组长整体汇报本学科备考情况、主要问题。然后由重点班任课教师从不同学科的角度,汇报年级尖子生的培养工作。

会前,赵心安早已在自己的发言稿上做了圈点和补充。他甚至对照试卷、考纲做了“双向细目表”,把考查的能力点与几个尖子生的答题情况再次比对。他感觉这个分析思路清晰,务实精细,一定会给大家一些有益的启示。

但现在,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揪心的疼痛,已经让他顾不得想这些了。

该轮到赵心安发言了,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了。

“哎呀,老赵咋了,还真出汗了?脸没红,倒是蜡黄了!”旁边的杨老师开玩笑地说。

“怎么了,赵老师?”虎校长问。

“肚子疼得厉害……”赵心安趴在桌子上痛苦地说。

“要不你先去休息吧。”虎校长说。

“上趟厕所就好了。”大家开玩笑。

赵心安没有动,他憋着一股气不敢松劲。

“好了,我们抓紧时间,下一位。”虎校长说。赵心安精心准备的发言就这样错过了。

领导心目中他备考不够用心的不良印象怎样才能改变呢?谁会真的相信爱打乒乓球、身体一直健壮的他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肚子痛呢?他这一走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是故意逃避或者消极不满呢?这些问题盘旋在赵心安的脑中,随着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会议的最后一项,虎校长做了重要讲话,主要谈了3点:

一是要直面现实,要多从自身找原因。学生固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老师,学生是高一就交给我们这些老师的,现在还说学生基础不扎实、习惯不好,那大家这两年多做了些什么呢?

二是要强调劳动纪律,强调坐班制。一些老师竟然下午没课就不来了,学生到处找老师找不到,这样的备考态度,怎么可能有好的结果?

三是要与家长密切配合,给孩子信心。有些老师面对家长敷衍了事,得过且过。骨子里就不够信任孩子。“说什么考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再提升起来有困难。这是什么话?都是这种态度,我们还备什么考?”

赵心安听着,心里接连咯噔了好几下,腹部的绞疼更加剧烈了,他忍不住猛地“啊”了一声,接着紧闭着眼,紧紧咬着下嘴唇,又是一层汗滚落下来。

“好像真不对劲了,赶快把他送到医院去!”李校长发了话。

赵心安被几个老师搀扶出了会议室,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蜷缩在地上,抱着肚子啊啊叫。有老师把他背下楼,几个人用自行车推到学校旁边的医院去了。

5

赵心安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几个年轻的大夫轮流在他的腹部探按,他不停地大声喊叫,疼痛控制不住,眼泪都出来了,和豆大的汗珠掺和在一起在苍白的脸上流。

几个领导和老师们都去了。

“什么情况?”虎校长问。

“应该是阑尾穿孔,先止疼。得赶紧向大医院送,做手术!”大夫说。

年级主任联系了赵心安的妻子,学校派车派人把赵心安送到了市里的大医院。采取了止疼措施的赵心安逐渐地不再叫喊了,几个老师与他开玩笑,“你看看,这才真叫‘出出汗’。”

“你也是,领导的几句话你就当真了。”

“备考的压力多大呀,把我们这么强壮的赵老师阑尾都压破了……”

“领导说的话,你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都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你咋还没有学会呢?”

大家都哈哈大笑,赵心安苦笑着说:“不重要的阑尾没想到疼起来是一种要命的节奏。”

“老赵就是有才,啥时候说话都能启迪人啊!”

女护士来了,要领赵心安到隔壁的房间去做术前的准备。临出门,赵心安对年级主任说:“学生的课上没法上了,你给领导说一下,赶快给安排个老师吧,不要耽误,尖子生的分析材料今天会上没有交流,都在会议室里的背包里,看看新老师能不能用得上。”

“哎呀,我的天哪,这个时候还想着学生,这种场景我以为只会在电影里看到,没想到今天看到真的了。我的天哪!”旁边的老师立刻接话,跟着就笑了起来。


赵心安连夜做了手术,大夫训斥他妻子,说这简直是开玩笑,睡在一起的人,疼了两天了都不重视,阑尾都烂到肚子里了,这是有生命危险的。本来是个小手术,却因腹腔感染搞得很麻烦。

做完了手术的赵心安被推到了病房里,等在那里的老师和赶来的校领导把他抬到了床上,大夫检查后说:“注意观察,这两天关键要看通不通。”

“啥通不通?”赵心安随口问。

“下气,就是俗话说的屁。”大夫也幽默地说:“现在对你来说,屁事就是大事,清理了腹腔,容易产生其它问题。”

赵心安在病床上躺了一天,就感到肚子鼓胀了,努力了几番,还是没有走出气来。护士催他下床走动走动,又给他吃了通便的药,期盼的结果才姗姗而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大夫说,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再消几天炎就可以出院了。

学校老师三三两两地来看他,大家都说,这几天赵心安成了学校的热点人物。

“当年张飞张翼德在当阳长坂坡一喝,夏侯杰惊得胆肝碎裂,如今领导一声吆喝,我们老赵阑尾就烂到肚子里了。”

“对工作人家是肝胆涂地,你是阑尾涂地,看吧,东施效颦了吧?”

大家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燕玲也来了,提着牛奶水果,一进门就笑着说:“星期天晚上刚陪我打了一次球,现在你就剖腹产了。来,给你带的奶子,好好补补身子。”

工会王主席也在一旁打趣:“你看我们燕玲带着奶来看你了。”

赵心安扑哧一笑,不禁又“哎哟”了一声,伤口震得有点疼。

“肠肠肚肚咋就坏了呢,不是因为我们吃的麻辣烫吧?”燕玲又开玩笑了。

“老师们都说是学校的高考指标把赵工的阑尾压破了——没这么脆弱吧!”一旁的工会王主席也打趣说,“唉你别说,你在被女护士拉去手术那一刻,说的那句话,简直和当年董存瑞举起炸药包说的一样感人。自己都快疼死了,还惦记着学生的课。”

燕玲笑着问:“你是疼糊涂了,还是故意表现出崇高呢?”

王主席顺势掰了根香蕉,假装拿着话筒的样子采访赵心安:“赵老师,请问你现在怎么看当时的表现呢?”

赵心安笑着说:“我现在躺着看。”

大家又都笑了。


等王主席领着燕玲笑着走了,赵心安的妻子却挂着脸站在病床前:“行啊,赵心安,那天你不是说加班改卷吗,怎么去陪人家打球去了?还和人家一起吃麻辣烫?!阑尾疼,活该,咋没有把你疼死啊!”

根据赵心安的经验判断,妻子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今天要不是在医院,她显然不可能有这样克制。赵心安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过了一会儿,妻子拿了床头柜的衣服,转头就走了。

赵心安在医院孤独地躺了两天,出院后,他在家休息了一周,拖着衰弱的身子,在家里经受了一场猛烈的台风。一周以后,重新返回了学校,他想尽快回到讲台。

但校长说,鉴于他身体方面的原因,就不再安排他高三最后这两个多月的复习备考工作了,暂时留在教务处打打杂。

赵心安心里很不安,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去找李校长,李校长笑着说:“你咋搞的,居然有尖子生的家长对你不满意。你看看人家刘老师,虽然只代你上了一周多课,人家给你们班学生做的试卷分析,简直让家长们赞不绝口!”

赵心安默然了。

后记

其实,直到赵心安把这段故事前前后后讲完,我品咂了好多天,都没能从中读出赵心安明显的情绪变化。

但是,总有一种淡淡的、不经意的、令人哭笑不得的无奈折磨着我。

我还是不死心地劝赵心安,不要冲动冒失,不要敏感地对号入座,不要动不动就觉得自己是“被切掉的阑尾”。

可赵心安却回过头来劝我:“莫道行宿非故土,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 | 傲土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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