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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宗贡爷及其后人(5)

2025-07-25  本文已影响0人  亚宁

刘兰英领着儿子离开了王家,一路流浪,不觉又来到了平凉县境内。她一门心思想给儿子找一个学堂,可是东打听,西问询,却怎么也找不见。这一天,母子俩来到白马坡的一座小镇子,雨中的小镇非常寂静,小街道上看起来没有多少行人,街道两边到处都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天空灰暗的云朵一直低垂下来,镇外山角上蓝色的雾气连接在一起,缓慢地向北方涌动。偶尔传来狗的叫声,似近还远。这时的兰英不知累,不知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牵动她浑身都是劲。她边走边打问,遇到一位老人,给她用手一指说,前面不远有所私塾,先生叫张克成,是本地人,小时候念过私塾,在附近也算是个识文嚼字的人。你去试试看。

喜出望外的兰英告别老人,拉着儿子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私塾。远远听到孩子的朗读声,她的心快要跳出来。她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这所私塾,位于小镇的北边一个拐角下,拥有三间平平常常的平房,一个小私塾大门半开着。她站在私塾门外的石凳子旁,想试探一下儿子的心思。出乎她预料的是,儿子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了,她连喊几声都没听见。当她用手拉儿子走时,儿子说什么也不愿离去,并恳求妈妈多留一会。她问儿子顺生,你喜欢读书吗?儿子点头。她说,儿啊,你如果当真喜欢读书,妈就供你在这儿上学。儿子高兴地跳起来。

她敲了几下大门,跑出来一个学生,问找谁?她说,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想见先生。过一会先生出来了,问有事吗?她向先生说明自己的来意,先生听后打量了她母子一番,然后问你们从哪来?她将自己的身世大致讲了后,先生很同情她母子的遭遇,说,那好,看到你孤儿寡母,孩子又这样喜欢读书的份上,这个学生我收下了。兰英忙拉着儿子,娘俩一起跪倒,给先生连磕三个响头。先生忙扶起母子俩说,我们都是贫困百姓,何必行此大礼。先生问孩子名叫什么?她说,学名是他的父亲起的,叫宗步伦。先生连说好名字。当兰英问到学费的事,先生说,按正规收费,一学期一块大洋。看见你母子可怜的份上,这学期开学将近一个月了,不收你们的学费了,下个学期开始交。兰英说,先生这可使不得,只要你能培养我的儿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把他供出来。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响洋递在先生手中。先生惊奇地望着这位贫妇,推托着不收。兰英说,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我和弟弟,让我们带着逃难途中备用,今天就该用了。先生是一位正直的人,平生乐于助人,帮助不少穷人家的孩子认字。先生说,那好,孩子我收下了,可你母子上那儿去安身?见兰英茫然,老先生想了一下说,镇子西边有个小村庄,村庄南边有一间茅草屋无人居住,你母子上那儿去看看行不行。兰英忙说,好我的先生哩,我现在瞎好都不嫌,只要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

兰英感谢过这位善良的老先生,拉着儿子来到村头西边的茅草屋。这地方离私塾一里多的路,周围一片荒野。当她拉着儿子来到茅草屋时,立时愣住了。这的确是一个破烂不堪的草屋,有门无窗子,门板破烂不堪,屋前荒草长得一人多高。她伤心了一会,想自己漂流了多少个春秋,如今有这么个遮风挡雨的房屋很满足了。再说这又不花一分钱,自己寻吃讨要的叫花子,还想指望住个啥好地方哩。再想到儿子念书近一点,当时就决心在这个地方落脚了。她拉着儿子穿过齐腰的蒿草,钻进了这间破烂的茅草屋,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可里面还像个屋子,而且很干燥。娘俩刚从湿淋淋的雨中走进来,觉得屋里有一种暖烘烘的气息。儿子说,妈妈,屋子里挺暖和的。兰英觉得也很满足,扫视着屋内的情形,发现进门靠左手边有一方小土炕,炕栏墙底下做饭的炉灶还好着能凑合用。她立刻将行李放在土炕边,先把儿子安抚好,不敢再让雨淋了,万一着凉生病,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活不了啦。作为当娘的,她能活到今天,全靠着儿子这棵明珠的支撑,伴随她度过风风雨雨六七年。没有儿子陪伴,她早就去见阎王爷了。她从行李中取出各种灶具,用铲子将门口的草丛中拨开一条通向外面的路。到了下午,雨停了,太阳从云中钻出来,照在破房里暖烘烘的。儿子高兴地说,妈妈,这就是我们的家吗?她说,就是的啊,咱娘俩总算有个家了。

她用手拨了拨,试出了炕的烟道还通着,就支了两块小石头,用带着的小锅拌了两碗伴汤,娘俩凑合着吃了才不饿了。几样小灶具她始终不敢丢掉,以防万一走在无人之处,自己讨要下的米面,打个小灶糊口充饥。饭后,娘俩整整收拾了一个下午,大致上看起来像个住家户了。屋子里后面堆着不知什么人住过,留下的一堆干柴火。她给炕洞填了一些柴火,用火链点燃了,一霎时火苗燃烧着干柴,在烟洞内风的抽动下呼呼直响。一股火烟顺着烟洞飘散,一会工夫烧的满炕发热。老年人常说,家暖一盘炕。炕烧热了,家自然就暖了。

娘俩在外风吹日晒流浪了无数个春秋,饱常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今天能睡在这盘热炕上,有种躺在天堂上的感觉。儿子明天就能进校门了,这真是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而今实现了,这种激情用语言是无法形容的。这也是她母子俩一次命运之战。她觉得自从离开宗家沟和家人后,使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幸福。她摸着儿子热乎乎的小手说,快睡去,明天早晨起来,你就可以去学堂念书了。儿子高兴说,妈妈,你要送我上学。当娘的说,傻儿子,妈妈咋能不送你呢。

儿子说话间进入梦乡,兰英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盘算儿子念书还需要好多东西要准备,又想在这里生活,没肉没菜买不起就不吃了,可这盐必须得买。她听老人说,人如果缺了盐,身体浮肿,浑身无力,会走不动路的。因此一定要买盐,其他都能凑合。她又想,母亲给自己留下的那点银元,决不敢胡花,那要留着供儿子念书。她想,如今正是秋收季节,把儿子送到学堂后,自己抽时间到农田里捡拾别人收割后掉下的庄稼穗子,还有胡麻子之类,来维持每天的温饱。她这样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中。

一觉醒来,东方发亮,她起床下了地。儿子也想着念书的事,早早就起来了。娘俩到不远的河中端了一锅水回来,梳洗完毕,又胡乱地弄了一碗稀饭吃过。她将门关上,拉着儿子的手,沿着门前的土路,穿过一个村庄,向私塾走去。她一路上给儿子讲,见了老师要先问好。又问儿子说,妈时常给你讲的那些道理,你还记得吗?儿子点头说记得。娘俩说话之间就来到了私塾门口,儿子虽是头一次来,并不见生,连蹦带跳的进了大门就不见了。兰英在门口站了一会,也没见先生,转身向东边的农田走去。

私塾的先生姓张,40多岁 ,头上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他面色冷峻,令人害怕。他每天入学堂,都要带着孩子们向孔子的牌位行礼,然后规规矩矩的入座,开始讲《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等书。

顺生第一天进私塾,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胡跳弹,认真听先生讲课。过了几天,班上的同学都熟悉了,先生上课时满脸威严之气,对待学生特别严肃。学生学习打算盘,错一个数打一个板子。娃娃们错上十几个数字,甚至上百也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好多同学都挨了不少板子。班上有几个大一点的同学,比顺生大七八岁,已经很成熟了,学习比较用功,互相帮助进步。他们中也有几个新同学,压根不学习,成天调皮捣蛋,被老师打的手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他们疼得直呼,向老师求饶,可事后依然屡教不改。这里有很多的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家里管不下,送到这里混日子来的。老师拿他们没有办法,就骂他们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子,朽木不可雕也。

就这样,刘兰英每天吃完早饭,将儿子送入学堂,自己不回家,脚步转向村外附近的庄稼地。因为当时正是秋收季节,庄稼地里散发出糜谷的香味,混在晨雾中,弥散在田野上。太阳当空照着收割过的庄稼地,老农们将割好的糜谷捆着,用绳子捆好,一背一背地向不远的场面上背去。还有不少的庄稼人,正忙着弯腰用镰刀收割熟透了的糜谷。西边的地头上,有两三个妇女正在收割后的米谷田里捡拾掉在地里的糜谷穗。中间有一位中年人,阳光照射在她结实的背上,她那宽宽的肩膀,那戴着套袖的手臂,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挑水背柴十分能干的女人。她脸朝下弯着腰,一手拿着谷穗,另一只手还在捡拾着。从一身的穿装打扮上看,不用问,也是从外边逃难来的人。兰英走在地头,加入在这些捡拾庄稼穗的人群中。

秋收的好季节,是老天赐给她这个好机会,决不能耽误了。一旦错过这段宝贵的日子,她不知道上何处去讨粮食,来解决她和儿子的温饱问题。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有钱人家的孩子吃喝玩乐,小顺生和妈妈不敢耽误这个好日子,一块到收割完比较远的土地里,去捡拾掉在地里的谷穗。因为村子附近的田里,她们母子基本都捡拾过了,因此就跑到远一点的地里去捡拾。她看到这片谷地,掉下的谷穗随处可见,高兴地想,今天能够多捡一点了。她看见儿子在追赶着蝴蝶玩,就说,顺生,不敢玩耍,好好捡拾,再过几天,人家农民叔叔套上牛犁,就会把谷穗一起翻进地里了。到那时咱们上哪去捡呢!儿子说,妈妈,我知道了,我不玩了,我这下快去捡。儿子跑的赶着去拾大穗的,兰英挨着捡拾,娘俩忙忙碌碌,一直捡到太阳快落山了。

此时,娘俩已经捡了一大篮子,兰英用绳子将谷穗绑起来,让儿子背了一些。一切都收拾好了,正准备往回返时,她看见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从西边的地畔往这里走来,看样子是找她们母子俩的。这个人头戴礼帽,长得尖嘴猴腮的,留着两撇八字胡,身穿一身绫罗绸褂。他走到兰英母子面前,恨恨地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穷鬼,竟然敢跑到老爷我的地盘上来偷粮食。兰英明白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地的大土豪曹家的少爷。她忙上前说,大爷,我们娘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确不知道这是你家的地盘儿,今日冒犯,请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曹少爷哼了一声说,放了你们,说得轻巧,我看你是好来难走,私闯老爷的庄稼地里偷了庄稼,今天是犯到老爷我手里了,说,认打还是认罚?小顺生分辩说,你胡说,我们辛辛苦苦从地里一个个捡拾起来的庄稼,怎么能说是偷来的呢?这个地主的二少爷是出了名的抠门儿,怎么可能是个善茬。他破口大骂说,小狗杂种,还敢犟嘴。分明是偷下的,到哪去拾那么多的庄稼。兰英忙解释说,大人,我们母子俩从早上到现在,就拾了这一篮子,确实没偷你家的粮食。曹家少爷仗势欺人习惯了,飞起一脚,将篮子踢出了几丈,篮子里的庄稼穗子满天飞扬。小顺生着急了,上前抢篮子,嘴快地说,你不讲理,你是土匪。这下更惹恼了这个二少爷,上前抓住小顺生骂道,你个鬼孙子还敢狡辩,看老子拔掉你的舌头。兰英急得上前跪倒在地求饶,不料那个坏种子一脚踢向她。兰英趺坐在地上,眼前发黑,胸口闷疼。她哭喊着,放开我的儿子,一次又一次扑上去。没有人性的曹二少爷,手上一使劲,将孩子甩出去老远。儿子哭声顿时停止了,兰英扑上去,见儿子鼻口出血,她一把抱起儿子放声大嚎。曹家二少爷见此情景才算罢休,转身向村头走去,边走边说,想来占老子的便宜,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兰英眼看儿子命在旦夕,顿时急昏了头脑。她抱住儿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上冲。她上抓天,下抓地,真叫喊天天高,叫地厚,有谁来救她们母子俩。在这紧要关头,有位善良的老妈妈回家,经过这边的时候听到哭声,跑过来发现孩子小脸煞白,颤抖着乌黑的小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老妈妈一把接过抽搐的孩子,恐怖地一边大声喊,一边用拇指掐着孩子的人中。

刘兰英声音颤抖地不住喊着孩子的名字,整个的人抖得像筛糠一样。

在这位菩萨心肠的老妈妈的按掐下,儿子终于哭出了声。兰英一下瘫倒在地上抱住头痛哭着。老妈妈劝她不要害怕,说孩子醒过来了。兰英双膝跪地,连给老妈妈磕了三个响头,感谢老人的救命之恩。老妈妈拉起她说,不用感谢,如今赶紧带孩子去救治。

兰英抱起孩子就往镇子上跑,她行走在大片的谷地上,双腿磕磕绊绊。孩子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兰英心急似火,只顾着往前跑,泪水和汗水一起涌到了她的嘴里,又苦又咸。老妈妈跟在她的身后,一连穿过几个小村庄,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处房子前。这是在老人帮助下,找到的远近闻名的郎中家。郎中问孩子咋了?老妈妈说了孩子被打的情况,兰英恳求郎中救救自己的儿子。郎中答应着,认真地给孩子检查前胸后背,听了后慢吞吞说,孩子的伤势比较严重,喘得很厉害,可能要住院治疗。你有经费交往医院吗?她说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戒指交给郎中。郎中接过笑眯眯的说好吧,连忙吩咐手下人,将母子安排在隔壁的小房内,开始给孩子治疗。

经过郎中细心的调理,又给儿子孩子吃了一点镇静剂,孩子就困乏地睡着了。郎中又开了一些吃的药,都给兰英交代清楚。天色已晚,老妈妈说这下不要紧了,有郎中慢慢会好的,你就放心吧。兰英送走老妈妈,回屋后习惯性地从怀中摸了摸衣袋内的戒指,这下才清醒的想起来,戒指已经给孩子交了住院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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