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悲伤，莫知我哀！

我是生长在边关附近悬崖上的一株薇菜，大抵是因为我长的位置太过陡峭，让我得以存活至今，即使我生活的十分艰辛。

几百年来，我从开始的靠本能生存，到后来渐渐有了意识，懵懵懂懂地看着悬崖下一群又一群人不断地厮杀。夜里，寂静荒凉的战场和城中不时传来的哀嚎让我十分困惑，既然不喜欢打仗，那为什么还要打呢？哦，对了！“打仗”这个词是从一位小士兵口中听到的。那个眼角有疤痕的小士兵会在旱季时跟着年长的士兵来摘薇菜，偶尔他也会在夜里没人时独自一人坐在悬崖边发呆，也会在有些时候向我倾诉，打仗的艰辛、对家人的思念和对故乡的怀念。他说今年收成不好，家里唯一一个妹妹今年也要跟着挨饿；他说战事吃紧，他难得挤出一点时间来这儿；他说卫灵公的宫中来了一名绝世美人叫做南子，据说她淫乱后宫，干涉朝政；他说孔子即将来到卫国，也不知能不能唤醒我们的王！

我看着他从孱弱的少年，慢慢长成一个饱经风霜的小将军。有天他带来了一壶酒，似乎十分喜悦。他说，他们明天就可以回去了，他终于可以回家了！他洒了一小口酒在我的叶子上，不错，很香的味道。我目送他在月光下离去，有点伤心却也依然开心。

十年后，我依然屹立在悬崖边上，看着崖下的悲欢。那日，曾经的那个小少年离开后战争并未结束，一年时间不到，边关又是纷争四起。流民越来越多，天灾也时不时降临，我也差点因此葬身。而在某一天清晨，边关又来了一群流民，其中一人似曾相识。果然，一位老者在夜晚拄着拐杖缓慢地向上攀爬，嘴里还大口地喘着粗气。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一瓶酒，他带着酒缓缓地在崖边坐下。他轻轻抿了一口便大声咳嗽起来，他笑着摇摇头说：“老了，老了！”他将剩下的酒洒在了我的叶子上，不得不说，味道差了许多。他听不到我对他的吐槽，看着月亮自顾自地说：“没想到你真的还在，这些年你过得也不好吧！还记得那年我和你的分别吗？那时的我可高兴了，终于要回家了啊！可谁又能知道，我的家早就不在了啊。亲人们早已离去，屋子被鸟雀占着做窝，院子里到处都是兔子刨的洞。”他的声音渐渐哽咽，“再后来，这世道越来越乱，为了活下去我也只能跟着村民们一起离开家乡。苟且活了这么久，现在的我真的撑不住了啊！老伙计，难为你还要在这世上受苦，你要是人该多好，可以替我看看太平的时候百姓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还需要打仗吗？还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归于平静。今晚的月色真的好美，我不由得想。

第二天早上，有山雀经过悬崖，他惊讶地发现，如此干旱的季节，薇菜上竟多了许多晶莹剔透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