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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年(一)

2018-06-10  本文已影响84人  妄与栀子

连续多日的高温天过后,夏天里的一场盼望着的暴雨驱走了那份闷热,大风得意地卖力表演,来回馈街头街角的人们对它极力的赞美,七月末八月初的日子,下午六点的天依然彻头彻脚的明亮,阳台上随着太阳落去才迟迟收敛的太阳花,说来就来的黄昏,浅蓝到深蓝的天,白色的云渐渐褪去,城市里的家家户户亮起的越来越多的灯光。过于熙熙攘攘的热闹,才映衬倚在掉了漆的栏杆旁的孤单的背影,在徐徐的晚风中,抑扬顿挫的沧桑。

我想我最爱的,还是这粗糙的口琴声。

我是个怎样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喜欢自由,喜欢日记,喜欢半途而废,喜欢笑着哭,喜欢没有原因的伤感,喜欢没有征兆的遇见和离别。

她是个很古怪的人。

我也是。

只是,我后来才知道我的这份古怪,那时她在别的地方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就算很想,很想。

那时候,可没有现在平坦的水泥路,宽宽敞敞的,两辆车迎面交错着,都不需要司机心烦地大声指挥,“你往后退!退到那个倒床上,我过去!”。一粒粒的石子在路上顽皮地躺着,一团团聚在一起的,像是在叽叽呱呱地讨论怎样妨碍下一辆到来的货车,散在别处的,心许是不合群的。路,坑坑洼洼,下雨的时候雨水会把这些小的、大的沼填的满满的。可是怎么在我的印象里,那是没有雨天的夏,太阳永远都在。

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爸爸这边我这一辈的人有的姓唐,有的姓邵,可是爸爸那一辈的全是姓唐。我问过爸妈很多次,饭桌上,清明节给祖先上坟的时候,玩的累了的时候……他们每次都会很认真的回答我,我也每次都没有听懂过,只大概得知道唐家和邵家关系好,有过继的事情,但是我们真正应该性什么,我觉得很不懂。妈妈每次都很不解地说:“当然应该姓唐,你老爸和几个伯伯他们不都是姓唐么?怎么父母没一个姓邵的,姓邵干什么,既然都已经过继了,那还管以前的事情干什么。”我觉得妈妈说得很对,我喜欢唐这个姓,上下五千年中,唐朝最为繁华,电视上也总是播放关于唐朝时期的古装剧,那个朝代,很厉害的样子。我一直都觉得我是唐朝某个达官贵族的后裔,如果我在古代,会是郡主,那是没学历史之前,只是看电视剧里有过唐朝,所以想当然地觉得皇帝也该姓唐。那时候《倚天屠龙记》里我妈特别喜欢赵敏,所以希望我的名字带个“敏”字。老爸当时喜欢《星语星愿》这首歌,所以眼巴巴地想生个女儿叫星语。只是这两个名字都没能如他们的愿。

我叫安然,唐安然。

平平安安,淡淡然然。

唐算是个稀有的姓吧,后来果然和我小的时候所想的那样,我在每个班,唐这个姓都是我一个人,我觉得骄傲。虽然后来我才知道“敏”是妈妈当时迷上一个明星才给我起的,我嚷嚷着庆幸还好没让我妈给我起名字,我们村子里好多这样的名,湾家边杀猪的老喜他儿子,还有那个很会吹牛逼的四六子她女儿……我觉得这样真的可惜了我喜欢的姓。

夏天,知了没个歇得在树上叫个不停,火辣辣的太阳把地烤得滚烫。我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喜欢趁着大中午的时候,太阳正最辣的时候,光着脚到处跑,有时候地面烫得让我们哇哇地大叫,像个猴子一样蹦跶蹦跶,穿过滚烫的地面,躲到荫凉的地方。要是有别人建房子的沙堆,那我们肯定会爬上去,把脚杵在里面,沙堆里面是凉凉的,翻出来的时候,是感觉被水浸过的潮湿,把脏兮兮的脚伸进去很舒服,像嘴馋的时候三毛钱的红豆冰棍。

因为那是你最想要的。

小蝶阿姨是我姑外婆的小女儿,她还有个比她大几岁的姐姐,她的辈分比较大,其实她也就比我大一岁而已。红霞是小宝儿的女儿,比我们好像大两岁,她爸爸和我爸经常一起打麻将。天五是我的舅舅,比我小几岁。只不过因为他们都是辈分比较大,所以我应该喊他舅舅,但是他比我小,我从来不喊他,在我看来,比我小的舅舅都是尾巴舅舅,都是假的,不靠谱的,也不需要喊出来的,多没面儿。

“嘿嘿嘿,安然你奶奶来了!“  笑着喊我。

他们聚过来,齐刷刷地看着那个方向,我习惯他们这样,因为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笑。

她好像永远都裹着很多衣服,好的坏的,棉袄还是马甲,里面的衬衣永远都会显眼得露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感觉,手里拿着瓶瓶罐罐,嘴里咕囔着别人从来不会听懂的话。

她是我的奶奶,我无所谓奶奶这个称号,我从没感受过奶奶的感觉,我眼中,她只是个古怪的人,和我有关系,但是她都会偶尔不认识我。就像我在几个孩子中,她路过的时候,像个孩子样的对我们笑。

“大发狠哎!打我,我怕他…..“她那被皱纹包围的小小的醉吐出来的话总是这一句,千千万万遍,没人理解,每一次说出来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她扬了扬手,抹去刚才说话洒出来的唾沫,老了是不是都是这样,当唾沫星子洋洋洒洒的时候,是该把一生藏在心里,带进坟墓;还是不停地说完,空空地离开。

天仿佛是最蓝的时候,云都是一丝一丝的,自然的在各处偶尔浮着,像干干净净的纯色画上一条条细长的悠悠的丝带,美的大方,却好似是最平常的样子,让人觉着心里很舒服,却再也找不到别的词。绿的有些深的叶子是我们最喜欢的东西,我们摘下,一片片的,我们用它们来做“钱”;用石头把它砸出绿色的汁来,混上稀泥巴,用手搓成一团,再压扁,再小心的洒上一点点水,生怕洒多了会影响它的色味。我们就这样喜乐的玩过家家。没有烦恼,更没有顾虑。泥巴是锅里的米。两块砖架起来,上面架着在屋后面捡来的破碗,那是村里的灶。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叶子是材料,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厨。

后来,玩到天黑,也不会察觉。直到娟娟的妈妈在凤用她大大的嗓门叫着“任娟,回来吃饭!好么攒了啊!”地地道道的方言,说是什么时候了。每次大人这样喊的时候,都像是吆喝自己家的羊回到羊圈里。我们最讨厌这样的声音,但是当暮色降临,彼此都能察觉到这种声音的靠近,所以晚饭前的玩耍,是一天中最让人珍惜的。我们觉得最先走的很扫兴,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喜欢把聚在一起的快乐守候在最后。我总会最后一个离开,像是保护最重要的东西,永远都会是不舍。

我小时候成绩很好,在村子里的小学,我一直都是语文第一名,但是我的数学从来没有第一,我的堂哥邵浩每次都会考数学第一。所以别人总会夸老唐家的人聪明,我特别骄傲,感觉到一种家族的荣誉感,所以我不会讨厌堂哥。相反,我很喜欢他,他在男生混得好像还不错,所以班里的让人讨厌的男孩子不会把从下面的操场旁边树下逮来的虫子扔在我身上,这下,我更觉着老唐家的意义。

从幼儿班的“好孩子”到一年级二年级的“三好学生”,我一直都觉得“三好”这个荣誉会一直伴着我,我习惯这份成就,就像以为自己一直都是优秀的一样。小时候,我很怕爸爸,小蝶  他们都是,那时候看爸爸,仿佛他的眼里带着光,那光穿透了慈爱的门栏,变成了一种凶狠。他是个货车司机,早出晚归,在我熟睡的时候他就大声吼着一两句老歌踏上远方的颠簸,半夜我早已进入梦乡的时候他伴着大大的动感音乐归来,也许是刚刚卸货,车后面的钢板咣当咣当响着,那是他他的习惯,也是他的朋友。尽管这样,我早上打开作业本的时候总能看到红笔圈的划的,把我粗心的数学运算勾出来的,把我写错的字圈出来,又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划上框框,让我订正。这样的方式让我很反感,我觉得老爸很多事,他干了老师干的事情。有很多次我鼓起胆子去和他说,小声的。

“哎呀,有什么要紧!”他总是很不耐烦地回答。

第二天,红色的字迹依旧。

我习惯了他的脾气,村里的人都说妈妈脾气好,包容老爸的冲脾气。我有时甚至有点同情妈妈,当妈妈和我说起爸爸是她的初恋时,我更是为她感到可惜。

我以为他在我的作业本上画的框框框住了我对他的亲近,留下难以言说的害怕。

六一儿童节是我们最爱的时候,就算是村子里的学校,也会发给我们糖果和AD钙奶。节目演出在村里的村部,那是因为看我们表演的大人越来越多,一个教室已经容不下了,人多了就喜欢往中间挤,一个个大人交叉着手臂,抱在胸前,看自家的小孩很出众的样子,然后听着旁边的人不住点点头“哎呀这是你家孩子啊,真出众!”“乖乖,你看他家小孩,搞得真怪好的!”大人都会得意的扬起头,装作一副哪里哪里的样子,藏不住的笑洋溢在被风吹的粗糙的脸上,像山上漫山遍野的映山红。

那是一个依旧让人期待的六一,我和小蝶还有语文老师余老师的外孙女余清艳,我们早早的穿上红色的表演服大红色的蓬蓬的吊带上衣,两个醒目的蝴蝶结打在粗粗的带子上,红色的短裤也是当时最流行的喇叭短裤。我十分喜欢妈妈给我化的妆,骄傲地昂着头,天真地以为化了妆就是全场最美的孩子。

人越来越多,一层一层包围着,村部就是好,就算人多的像大年初一的拜年的队伍,中间还是有很大的空缺。我们被安排在第五个上场,在后面不知道是哪个村干部的办公室里,探出脑袋听前面的节目,有时候跑到前面去看,会被管节目出场的学姐学长骂回去,那些人总是自以为是的讨厌,明明只是比我们大一两岁而已,哪里来的优越感。

“到你们了,准备好啊!”报幕的人来通知。

我们激动地拿起小花伞,紧张都化为相视时的鬼脸。

我在队形的前面,我觉得这就好比我的成绩一样,我觉得这是必然的。我习惯万众瞩目的感觉,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你身上的时候,你会感到由内而外的喜悦感和满足感。

音乐缓缓响起,我们舒展身体,随着韵律做起我们练了很多次的动作。玫红色的小花伞被我们轻快地举起,又慢慢放下,伴着我们婀娜的舞姿。我一直都在笑,这是妈妈告诉我的,她说表演的时候就要咧着嘴巴笑,绷着脸什么意思呢?我带着那份自信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黑黑的皮肤和自然卷让很多村子上的妇人家叫我“小黑妹”,我并不排斥,我觉得这也算得上讨得了别人的喜欢。

变换队形的时候,余清艳一下子碰翻了我的伞。

我对她瞪了一眼,然后生气地捡起来。我生气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遗传的嘟嘟嘴撅着,好像能挂上夜壶的时候。

我怎么这么小家子气,我可不就是这样吗?小孩子的情绪都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至少我是这样。

当村子里没事儿就喜欢调侃别人的妇人逗我:“安然,你是捡来的,你爸妈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

“他们要是生一个,我就扔一个!扔到茅坑里。”我总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我的标准答案。

妈妈帮我扎头发的时候,村子里的小姐姐很是羡慕我的自然卷,一个个俏皮的圈在头上卷着,她们要是碰一下,我会撅起嘴,有时还会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换牙的时候,我自己会拔掉松松晃晃的牙齿,不带一丝表情,上面的牙齿扔在床底下,下面的牙齿扔在房顶上。我不觉得有多么疼,相反,我享受这种坚固、松垮再到拔下来的过程。

表演完了的时候,我一如既往,拿到了班里仅有一个名额的”三好学生”。我领取奖状、厚厚的笔记本和文具盒的时候,我抬起头,扫过人群的时候,我看到了身为村书记的大伯慈祥地笑,看到了把我当小女儿的四伯在和旁边的人吹嘘,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就像他每次捕完鱼把特别补脑子的野生泥鳅和黄鳝啥的送给我家的时候。我妈站在人群的前面对我竖着大拇指,长长的卷发是当时最时髦的发型。我没看到我爸,他肯定在打麻将,我总是这样觉得。

我把那份我熟悉又崭新的奖状拿回家,热闹散去的无聊随之而来。我把奖状摊在桌上,变幻着它的位置,想着怎样放着才是最显眼的。

我想老爸回来的时候放下钥匙和茶杯的第一眼看到我的奖状,然后满意地笑。我似乎变着法地让他给予对我的肯定,只是似乎每一次,他都能找出茬来。

等了很久,摆弄了很久,我开始觉得自己无趣,又觉得他怎样都不会满意,我这样做也是无端的徒劳。我翻出弄堂抽屉里我到处乱塞的笔,在奖状的空白处学着奖状上的字,我从“亲爱的唐安然同学一直抄到’三好学生’”,爸爸正好回来,他哼着惯常的小调进来的时候,我正俯着脑袋认认真真地写。

“你在遭搞什么啊!”

我慌张地抬起头,原本的投入被打破,在我预料之外。

我撅起嘴,小心地看着他,不敢说一句话。

他严肃地告诉我不能在奖状上乱涂乱画,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大胶卷,踩在大板凳上,一丝不苟地把它贴在墙上,紧紧地靠着旁边的“好孩子”和“三好学生”的奖状。我每次得的奖状,他都会小心地贴在堂屋的一面墙上,一张又一张,但是他从没有夸我做得好。

他小心的样子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比他开车时还专注。他长长的弯睫毛围在深深的眼眸上下,他的头发依旧是啫喱水喷过后用梳子刮过,像别人说的那样,苍蝇都站不住,他本是个极度爱形象的人,但可惜这点我没随他,我邋遢得很,也从不在乎别的小姑娘都喜欢的各种漂亮裙子。“好养活。”妈妈总是这样讲我。

刚好堂哥邵浩和堂弟明明来找我玩,我们往门村方向走,那里有很多桑果和孟子果,我们是没有方向的走的,但是好像哪里都能找到快乐。

门村过了那一片竹林,有一户人家门口种了一棵很大的栀子花树,我外婆家门口也是,花开的时候远远的其实闻不到什么味儿,走近才能感受到扑面的香。一个大大的坡,我们尖叫着俯冲下去,身边的热浪变成了一阵难得的凉爽,尽管短暂。

“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不热啊?晒得黢黑!”舅舅老是说我太阳越大跑得越欢。

“跑着跑着就有风了!”我每次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我们在门村前的田里,胡乱地跑,找有桥的河,找有果子的灌木。

我们跑着,笑着,找到一堆满是果子的灌木丛时,我们一边慌乱地摘下果子塞进嘴里,一边大声喊着“快过来!这儿有许多!”我们在这种时候才是最大方的,不似采茶的时候,只要看到茶叶长得多的树,就会甩一甩手,“这棵我占了!”

可是我们从来都不会想到,这根本不是我们自家的茶树,野生的而已。

夏天的雨真是说来就来,连声招呼都不打。

一大颗一大颗雨滴狠狠地落下来,不像春日的柳絮,毫不温柔。

我们跑回家是不可能了,奶奶就在门村住。我们商量去不去好像很久,但真的不应该很久。

跑到的时候,奶奶不知道在瞎忙什么。小平房由一间堂屋和两个房间和一个灶屋组成。一走进堂屋,都是堆得满满的柴火,然后破塑料瓶什么的零星地散在四周。她的房间有一张床,还有一箱子衣服,好像全是棉袄和马甲,我好奇几个妈妈们给她买的衣服呢?屋里乱乱的,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

“哈吃饭了啊?”奶奶说着话时我才看到她的牙齿已经不齐了。

我们摇摇头。

“那我烧!嘿嘿!”老年人说话都有些含糊,可是她看起来很是高兴。

我们慌忙地摆手,我们不敢相信奶奶会煮正常的饭,也不愿意吃。

她没有听我们的,急急忙忙往厨房走,走路好像都带着风。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也不像一个瘦小的老人,更不像一个在第六个儿子出生那年失去年仅三十九岁丈夫的女人。

夏天的暴雨来势汹汹,我们淋过大雨后甚至感觉到一丝丝冷。我们人来疯地爬上奶奶的床。破烂不堪的被子裹在床上,无数个夜晚,她就这样一个人度过一段段漫长而孤独的夜吗?

我们在奶奶的床上翻跟头,乱蹦乱跳,把它当成没去过几次的游乐场的蹦蹦床。在一段疯狂之后,我才发现我的红色蓬蓬上衣被奶奶被子上的拉链挂住了,我扭过头想把它弄下来,可是我使出我最大的力气别过去的时候,还是碰不到那里。无奈两个男孩子笨手笨脚,也不会弄开,只是感觉愈来愈绕住。

奶奶正好赶来,喊我们去吃饭。看我这副囧样,她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然后在身上抹抹手,在后面仔细地帮我解开结,我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任由她尝试。直到她不一会儿解开结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奶奶是正常的,她就是我的奶奶,和别人的奶奶一样。

吃饭的时候,我们都自觉地只盛了一点点,果然,没有味道,我们狐疑面好像没有煮熟,奶奶却肯定地不住点头,“熟了!肯定熟了!”她捞起一大团面,一口塞进嘴巴里,感觉像是吃着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们看她吃得香,也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她看我们吃得乐,不住地笑。

我们家亲戚都是怕我爸的,换作现在,他也长着一副保镖的脸,紧绷着的时候像要在下一秒抽出棍子打你,笑着的时候我也是害怕他马上就变脸,附和得小心翼翼。

所以我似乎在外婆家长大的,可以说我喜欢万村,那里栀子花、桂花、荷花和腊梅把小小的村庄装饰的像是远离尘世的天堂。

妈妈是外公外婆的长女,我是他们的第一个外孙,是他们手里的宝。我因为害怕爸爸,我总是在放学的时候,趁着外公从村子上面打完麻将或是在村部干完什么事的时候,故意在门前晃悠,我就等着外公每次必然会说的那句“走,到万村去!”我从来都不会拒绝,除非老爸正好在家,我会扭捏着看着外公,然后被一句拽回现实中来,“嗲,她不能去,她字没写好!”

我还喜欢当交警,每次看到外公从万村上来,我连忙跑过去伸手拦住他,“快给钱,要不然这条路不能过!”

外公总是喜盈盈地从口袋里掏出硬币,五毛起步,一块也有,有时候打麻将赢了,两三块都有。

外公和外婆的日子是世界上最自在的日子,可是我后来才知道,幸福是短暂的。

住在外婆家的清晨,我总是被外公用大竹扫帚扫地的声音吵醒,唰唰的声音像梦中远处的叮咛,越来越近,越来越远。栀子花的香飘满整个小村。在这里,呼吸都是最好的享受。我喜欢早晨醒来,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一动一静。外公挑水的喘气声,外婆从河边洗衣洗菜回来时的胶鞋的咣咣声,隔壁老太儿和外婆的招呼声。闻着外婆的锅里煮好的带着焦脆锅巴的米饭,蒸好的豇豆稀烂的,夹杂着香香的油水,还有外婆腌制的豆腐乳,那是世界上最香的东西。

“儿哎,醒啦,快起来吃饭。快起来。”外婆说话永远都是那么轻。她勤劳,朴实。她从来不会习惯坐在桌子上吃饭,特别是当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夹些青菜和上餐剩下的菜,然后把排骨和鱼肉大方的往后辈碗里舀,“多吃点!不吃剩着浪费,吃不掉还要倒掉,多浪费,快,多吃点!”然后默默走到后门口边,端一个小凳子把门抵着,让凉爽的风从后面的竹林吹进来,她就坐在凳子上,不说话。有时就吆喝后山坡上的鸡,“哦西!”隔壁的老太家的鸡抢外婆家的鸡的粮食,还趾高气扬不肯收手的时候,外婆会拿起靠在后面墙边的扫帚或是钉耙,假装着吓唬,把一大群鸡吓得胡乱扇动翅膀,狼狈地逃走,跑到远处的时候,才敢小心地回头。

爸爸他们总会舀起排骨汤,硬倒进外婆的碗里,这仿佛成了我们这个大家族习惯的夹菜方式。

“你爸啊,那时候我刚跟他的时候,他穷得很,到你外婆家吃饺子,能吃一大瓢!你外婆对他还不好啊?总是把饺子往他碗里倒,那时候饺子可是好东西!”这是我妈常说的话。

我们都知道,外婆是个极善良的人,爸爸也是个极老实的人。

第十九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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