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摘记(14)
【读书摘记连载】
“我现在还决不定,到底去加入寒卫德先生的南嘉罗陵军呢,或是就加入饿狼陀的要隘守卫队。”
她又只说了一声“哦”,于是他们的眼睛接触着,而她那飞舞的睫毛顿时使得他魄散魂销了。
“你肯等我吗,思嘉小姐?我要是知道你肯等我到我们收拾了他们回来的时候,那我简直是——简直是在天堂上了!”他说着,连气也不转地静候着她的回答,一面观察着她的嘴唇,只见她的两口角微微往上翘起,翘出两个窝儿来,恨不得立刻就把嘴唇放上去亲它一亲。在这当儿,她已把一只满是冷汗的手塞进他手中来了。
“我倒不愿等。”她说着,低下头,眼睛全给睫毛遮没掉。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坐在那里,嘴巴张得大大的。她从睫毛底下看过去,不期觉得他活象一只被人叉起的田鸡。他嗫嚼了好几次,嘴巴闭了又开了,面孔又变得象朵紫葵花。
“那么你真的有爱我的可能吗?”
她不开口,只看着自己的膝盖。于是察理被投进了一种从未经验过的心境了,一面是觉得怪难为情,一面是惝怳迷离,猜疑不定。也许是男人家不应该问女孩子这种问题的罢。也许是她怕难为惰,不好回答罢。他从来不曾有勇气造成这样的局势,如今这局势既然造成,他就觉得手足无措了。他想要大声喊起来,想要唱起来,想要跟她去亲吻,想要在草地上翻起筋斗来,想要到处去跑着,不管他黑人白人,逢人便说,说她已经爱他了。但结果是,他只拿住她的手拚命地捏,直捏得她的戒指陷进肉里去为止。
“那末你要马上跟我结婚吗,思嘉小姐?”
“嗯。”她摸着自己身上的一个衣褶说。
“等跟媚兰的结婚同时举行——”
“不,”她急忙地说,说时仰起头,对他凶恶地看了一眼。察理又知道是自己错了。女孩子结婚是自己的体面,当然不肯跟人家拼在一起的。幸亏她真是宽宏大量,对他的这许多错处都宽恕过了。他很不得那时是黑夜,恨不得自己有勇气去把她的手拿来亲一亲,恨不得把他急于要说的一肚子话都和盘托出。
“我几时可以跟你父亲去说呢?”
“愈快愈好,”她说,因这时候她觉得手上的戒指给他握得真有些吃不消了,希望他就此放下来,免得等她开口。
果然,他听了这句话马上就一跃而起,看他那样子,仿佛真要先翻一个筋斗再说的,可是到底没有翻,只是站在她面前,春风满面的对她看了一会,实在他那纯洁简单的心整个都放到眼睛里来了。这样的看法,她是从来不曾碰到过的,而且往后也永远不会再碰到,但是不知怎么的,她总跟他亲昵不起来,还是觉得他的样子象一头小牛。
“我现在就去找你父亲去,”他满面笑容地说。“我不能等了。你能原谅我吗——亲要的?” 这一声亲愛的称呼,是要了大劲儿才叫出口来的,但是叫过了一遍之后,他就一遍一適不厌其烦地叫了。
“是的,”她说,“我在这里等。这里很阴凉,很舒服。”
他走过了草地,转过屋后去了,她独自坐在那微风簌簌的橡树底下。一会儿便见人们不断的从马房里骑着马出来,黑色的仆人们也骑着马紧跟在主人后面。孟家的弟兄一路挥着帽子过去了,然后是方家的、高家的,都喊嚷着向大路上去了。汤家四弟兄打草场上穿过,经过她面前,伯伦喊道:“母亲就要给我们马了!咳唤咳!”一把嫩草被马蹄踢了起来,他们霎时就去得无影无踪,又剩她独个人在那里。
那座白色的房子将它的高柱子竖在她面前,似乎带着一种疏远的庄严渐渐地退后而去。如今这座房子是和她永不相干了。希礼决不会把她带进它的门槛去做新娘了。啊,希礼!希礼!我现在做出什么事来了!她觉得心的深处有一点东西在那里刺她,而这点东西外面却被一层受伤的傲慢和一层冷酷的现实蒙盖着。这时她正有一种成年人的情绪在那里产生,比她的虚樂心和固执的自利心都强壮些。她是爱希礼的,而且分明知道自已是爱地,所以当她看着察理从那碎石道上消失而去的当儿,她那患得患失之心是非常之深切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