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似水流年
时光如水匆匆过,不觉已是半百身。年长之人爱怀旧,如烟往事总难忘。
我出生于一个多少还算有点文化氛围的家庭,童年时代长时间跟着寡居的祖母和母亲过日子。祖母没上过一天学,母亲也仅小学毕业。好在作为中学教师的父亲和上过高中的姐姐、读过大专的哥哥还称得上知识分子,对我有一定的影响和熏陶。 家里的藏书不多,多是哥姐上学用的教科书,但大半都被不懂事的我当成废书卖给邻家一家制作鞭炮的小作坊,换成零钱买零食或小玩具花掉了。那时我还没有上学,不知道那些书有什么用,在我眼里只是一堆可以换钱的废纸罢了。
但也有我喜欢的书,除了一摞小人书这外,记得最早有一本父亲从郧县姑家带回的一本课外书,叫《世界之最》。讲的多是一些科普类的知识:比如世界上最高的山、最长的河、最长寿的人、奔跑最快的动物、指甲最长的人,最奇特的孪生连体兄弟、最神秘的微笑……我虽不识字,只是看上面的图画,加上听大人们解说,才认为那本书怪有趣,教给了我很多知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接触过的第一本百科全书。
由于知识贫乏,我语文功底不好,文字表达能力很差,上小学三年级时,还没开始写作文。我有次旷了半天课,担语文课并且是班主任的朱宏生老师勒令我写检查。我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了一份漏洞百出的“检查”:
”间差(检查),令(今)天,我一为(以为)不上学,就广(旷)了课,我成肯(诚恳)接手(接受)牛(朱)老师比平(批评),请同学们元亮(原谅)。我令(今)后一钉(定)张(改)正……”。
朱老师当众读了我那写得狗屁不通的检查,同学们哄堂大笑。我第一个感到了自已的愚笨和滑稽。老师生气地说“什么你‘令天令地’的,还‘牛’老师呢,重写!“但有个同学下来反而对我说,“写得好啊,要是我还写不出来呢”。“凡著诸竹帛者皆为文学”,我写的这篇“检查”,还应是我人生第一篇文学作品了,何况还被老师当众阅读, 也算是”发表”了呢!
一个人的读书习惯,总是靠熏陶渐染逐步养成的,这就需要一个稍微好些的文化环境。在我的家庭,哥哥和姐姐都爱读书,我记得当小学老师的姐姐有回一连好几天都在读一本厚厚的小说,叫什么《魂兮归来》,她吃饭时还边吃边看,睡觉时躺在床上看,看完后还写读书心得。我却看不懂,甚至连书名都念作:”鬼分归来“,还是姐姐笑着给我纠正过来。上中学的哥哥也收集了不少小人书和文学杂志。他们教给了我许多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就培养读书习惯而言,那就是不错的文化环境。。我后来喜欢读书,也许就是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哥哥姐姐的影响。
我整个小学,功课都不算好。虽囫囵吞枣地读了一些课外书,却没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我语文水平多少提高了一些。而且受他们的影响,我对英语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初中接触到了英语课,我就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但我的数学一直很差,一道稍微难点的算术题,我的头脑就转不过劲。
隐约记得有一次,上初中的哥哥将年幼的我带到他们的课堂。我无意中听了教他们语文的朱元新老师的课,朱老师那时有二十多岁,正是年经有为的年纪,他剃着光头,声情并茂地朗诵诗人柯岩的作品《周总理,你在哪里》,他声音洪亮,边读还带动作和手势,读得很慢,很动人。下课后,我也学着朱教师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念“周总理,你在哪里?……他刚离去,他刚离去。“哥哥们的同学惊奇地说:”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读了!“长大后,我也反复去读这首诗,然而却怎样也读不出朱老师的水平。朱老师给我的印象,始终留在脑海里。这位老师后来还在我上小学一年级时,代过我们一段时间音乐课,学唱《四唱四美歌》。我还常常想起他来,总觉得他是一位很有个性特色,有才华的好老师,老幻想着有一天会再碰上他。但后来却一直就没见过他了。而我们真正的音乐老师却是前营村的区云西老师,部队文工团出身,声音高亢,歌声嘹亮,教过我五年音乐课,教会我唱了好多歌曲。这二位对我以后喜欢背诵诗歌和唱歌,都产生过很大的影响。
还有一位美术老师,是赵德华先生。又矮又胖的身材,留着长发,家乡人称他“赵小迹儿”(家乡的土话,大意是个子小的人)。他是乡土画家,为村里画过不少壁画。可是那时我们却不懂他的价值,只知道他画的好。
寺湾小学有一间教师住室,也是赵老师的画室,挨着我们的教室。我们下课后常常趴在门口看赵老师画画。记得他画过好多校园宣传画,其中有一幅“寿星佬”图画。然而我们小学“外三门”中仅开音乐、体育课,没有美术课,所以赵老师并没有教过我们美术,却教过我们一节音乐课,是让我们学唱一革命首歌,但我一句也没学会,快下课时,我们都知道他擅长画画,不约而同地请他画一幅画,他就大笔一挥,在黑板上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老虎。我们十分喜欢,好久都不舍得擦去。
第二位对我影响较大的,是在荆紫关镇中时遇到的张育文老师,他是位老教师,身体不太好,虽是教政治课的,但他擅长画画,还给我们上过几节美术课,给我们展示了几幅画得非常漂亮的水粉画,有水果、花朵等,还教过我们写宋体美术字。
在这两位美术教师的影响下,我画画的兴趣越来越浓,初中毕业时,还报考了中师美术专业,但因为没有系统学过美术,功底不扎实,最终没有考上。但我对美术的兴趣不减,差不多延续到上高中的时候。我在高三那年,选报了艺术类,在南阳七中美术班培训美术专业,又遇到过好多优秀的美术专业教师,如年轻而颇有才华的张兆翰老师、天津美院毕业的薄清江老师,河南大学出身的李博、周澍晖老师……对我的成长影响很大,我终于并凭借美术考上了大学,后来我也成了高中美术教师,任教至今。
在我的大学——南阳理工学院,那时我们交的学费是4500元每年的天文数字,为了对得起我那贫困家庭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凑交的高额学费,我在生活上省吃俭用,学业方面又继续努力学习,从没旷过一节课,课余时间就去图书馆。而且星期天还报了满满的选修课,唯恐自已学的太小。
这当中又接触到了许多优秀、高水平的美术讲师、教授,有的是我们的授课老师,有的是从名校来我校讲学的:如朗昆、魏小杰、解少勃、梁美龄、陈同基、魏一可、邵养德、靳之林、秦寒光、靳宝林等老师,有的还是当代响当当的画家、美术理论家、书法家、雕塑艺术家。早年,学校美术馆举办好几次的美术作品展,我去看了。在他们的作品前伫立了许久。我不知道美术界里对他们的评价有多高,我只觉得他们都曾是一个个默默又可敬的播种者,他曾在无数学子们的心田里播下了美的种子。尽管我们那届毕业的学生,以后真正继续从事美术专业,且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的并不多,但作为他们的学生,我永远对他们心怀崇敬和感恩之情。
我大学毕业后,到郑州找了几次工作,才发现找对口工作是多么不容易。就大学生的就业出路来说,专科不如本科,文科不如理科,艺术类又不如文科。而我学的是弱弱的雕塑专业专科学历,想找点事做在那时很是艰难。填了好多履历表,到人才交流市场找门路,表呈送去后,大都是没有回音,茫茫然地等着,等着一个茫茫然的未来。终于有两家公司来电话让去应聘、面试,但一问专业与工作并不太对口,有没有工作经验,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后来,我响应学校号召,南下去广东东莞打了一年工,仍是一直没有找到对口的工作。
茫然中还是有事可做的,我硬着头皮打了一年工,先是在东莞塘厦镇的方皓汽车配件有限公司,后来又在键鑫化妆品公司、汇昌玩具厂、利实实业公司,都是从事单调无聊的、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工作。我感到一点儿也没有发挥出一个大学生应有的作用。有时人和一件物品一样,如果放对了位置就是资源,放错了位置就是垃圾。
只是我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我的美术和文化功底总算没有放弃得太很。还能坚持读书、写作、画画。有个工友也是学美术的,和我同病相怜,还借给我美术书看。快一年光景,我终于怀着怅然和迷茫,在挣够了路费后,回到家乡,子承父业,去荆紫关高中应聘上了一份美术教师工作,自己的一点绘画功底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我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教育工作,十分努力地从事教学。受到了校领导的赏识。但我作为代课老师,一个月工资才326元,当时的钱,只是够自己的零花钱和生活费。后来好心的同事夏老师为我介绍了女朋友,而我连给她买个像样的生日礼物的钱也没有。好在女朋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嫌我的贫穷和老实,只是相中我的实在、肯干、有一定才学。后来成了我相濡以沫、不弃不离的妻子。
我的专业出路狭隘,又不是师范院校毕业,所以转正、入编是件很困难的事。或者许我也是个侥幸者,或者生活本来就是由许多的“偶然”组成。后来姐姐、姐夫在《南阳日报》上发现了一则消息:说是南阳市人事局组织了“选拔、选调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工作锻炼”的考试,说经初步考核合格后可安排到基层工作三年后,经再次考核合格可以转正。让我考虑报考这项考试。我就在最后的期限之内,起到南阳报了名字,内容是公务员类型的考试,有政治理论、审论、打破专业界限的常识性考试,一共发了六本学习资料。我学了一星期之后,到南阳参加考试。笔试、面试居然都通过了。因此工作关系转到了县劳动人事局,然后以选拔生的身份,重新分配到荆紫关高中继续从教,从此工资由劳动局代发。
我继续努力从教,每天晚自习加班上一节课让学生画画,节假日也不休息,让学生补课学专业。专业课年年高考成绩都在各科乃至全县的前列。三年锻炼期满,我经上级考核为优秀,终于工作转正了。从此成了名正式教师,后来我又自修了双本科学历,考取了高中教师资格证。取了个许多荣誉,还晋级为中学一级教师。
从事美术教学之余,我还继续发展自已的业余爱好,从事文学创作、国画、书法学习。我数年内发表了20多万字的文章。我觉得汉语言文学、文字是那么博大精深,可以在婉约平易的文字中抒发出忧国、爱国的深情以至豪情来。是多么美妙神奇的事呀,多么精巧啊,我们祖国的语言!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个可爱的小精灵,只要你调度得当,它就能把你心里的最细微的情绪表达出来! 由于这这些爱好,我竟仿佛觉得自己已近“雅人”。但是,在课前和课后,我却不能不继续过我的“俗人”的生活:做饭、洗衣、带孩子。
早年,靠亲戚们的帮忙,我的妻子找到了一个会计职业。现在她从事这种工作多年,收入在我之上,自然也比我更辛苦,我知道由于自已的贫穷无能让爱我的妻子过得如此劳累,就自觉多承担一些家务劳动。现在,不知不觉我也过了50岁,也在本单位干了快26工作了。现在连我们的大儿子都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我们光景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有了房子和小车,有少许存款。对此我已比较知足了。但是我感到自已的教学事业却在走下坡路,如今靠美术升学的道路越来越难走了,但学生的素质却是一届不如一届,现在我教的学生,大都不如以前的学生那么爱学习,见他们不上进的样子,我的心中是无味杂陈,却总感无能为力,教育毕竟不是万能的,也不是靠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奏效的。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我衷心地喜欢荀子《劝学》这两句话,读起来总感到亲切。我庆幸自己在那样艰难困苦的年代,遇上那么多好的老师和朋友,他们为我启蒙,教我知道书这种东西的宝贵,从事艺术的苦与乐;教给我”人间正道是沧桑“的道理,使我走上了人生的正道,没有长成一个歪瓜裂枣的废物。
2024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