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皮癞子（159）——化为乌有

木料厂的熊熊大火把黢黑的夜空烧红了半边，伸得老长的火舌卷着花儿似的往上前灭火的人身上冲，眼看火势无法阻挡，猩红了眼的当家师傅把手里的盆干脆扔进了火堆：“娘的！”他的嗓子几乎被烤焦了，“往后撤，都往后撤。”众人听到指令，纷纷加入后撤的队伍，只剩一个孤单的身影逆行而上冲向火场。

“虎子哥，虎子哥……”吓坏了的小芳回过神来，指着那个人形，使劲拽住她爹爹的衣服，“爹，是虎子哥。”她的双眸里全然已是跳动着的火焰，十几米之外的高温烤的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工夫，小芳撒开她的手，直奔着虎子跑了过去。

眼看着女儿也要跟进火场，老金急了，他疾跑几步，一把将小芳甩到身后地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大喊道：“给我滚回去！”说罢，头也不回地又追向另一个身影。

小芳斜趴在地上，她的眼睛被模糊了眼前这片火海的泪水打湿，朦胧中，她看到那两个背影越来越远，又不知是何时，她的眼前伫立起两座山峰。这两座山峰一高一矮，一挺立，一微佝偻。两座山峰同时向她伸出有力的手臂，小芳放声大哭，她明确地知道，她未来可以依靠的大山又多了一座，她扑向他怀里，那滚烫的皮肤下正怦然跳动着一颗和她一样紧张、害怕，也充满期待的心。而另一座山峰也明确地知道了，是该为他的小芳定下终身大事了。

当东方的天空泛起青白时，木料厂里的所有人背肩而坐，他们的身后是泡在水里的木料灰烬，像一片坟场。

消防车走了，警察来了，从火场废墟里找出两只外体烧得乌黑的空酒瓶，神情肃穆的他们带走了老金和虎子，还有发现火情的工人。做完笔录，他们回到木料厂，炽烈的阳光下，满地的废墟，看得人心痛。这里是老金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地方，如今，只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了。他走向灰堆，从地上捡起一根残破的，焦黑的木头，两手来回抚摸着它，他的嘴唇剧烈地上下抖动，被熏黑的脸颊上快速滑出两道泪痕。他环顾四周，努力想把昨天还兴旺着的情景覆盖在眼下的现实里，但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就这么结束了？

已是腊月十五了，这个年，怎么过？

翻过这个年，又该怎么过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