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爸爸

实习结束后，我回家了一趟。

当天晚上九点多，爸爸也回来了。他是给别人砌砖修路的泥水匠，工程在哪里他就住在哪里，一年只有过年几天在家。

我坐在堂屋的藤椅上玩手机，爷爷奶奶和妈妈在看电视，听到摩托声我抬头看了一眼，爸爸正在门口摆放他的摩托车。那辆车他骑了好多年了，红色的油漆已经褪色，全然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爸爸使劲把它挪到门口的墙边靠上，不让它倒下。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我叫了一声爸，然后继续低头玩手机，半点没有一年不见的亲昵感

爷爷从房间里出来，大声诘问他为什么要回来，活都干完了吗？爸爸没有说话，往旁边的长椅上一坐，把鞋一脱准备躺下，妈妈也大声呵斥他，身上那么脏，不要往那躺，他停顿了一下，再自顾躺下。奶奶问他吃饭了没有，他小声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从小到大，爸爸都是这样，被妈妈和爷爷呼来喝去，他从不吭声，爸爸真可怜。

我听姑姑说，爸爸小时候学习很好，上了高中后经常跟着村里的小混混去供销社看电视，捡别人抽过的烟头吸，学坏了，不愿意去上学，爷爷把他的腿都快打断了，他就是不去，后来退学了，染上了烟瘾。

有一次我跟奶奶收拾房间，翻到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奶奶说爸爸有几年外出跟别人学手艺，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到处找他都找不到。有一天他突然回来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奶奶边说边抹眼泪，她说你爸呀，真可怜，我心疼啊！

我爸从来不会关心自己，妈妈嫌他脏，不让他睡一间房。爸爸就在厢房里随便铺了张床睡，冷了不会加被子，脏了也不洗。

他从来不会给自己买东西，衣服穿的破了洞也毫不在意。他也不会给我买东西，只是我要钱他便给，也不问我做什么。

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在这个人手一个智能机的年代，他还在用一个除了打电话什么都干不了的手机。在家的时候，他总是在看电视，进广告了也不换，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不看电视的时候就一直抽烟，想必在工地也是这样。

后来我学了医，深知抽烟的危害，我试图劝他戒烟，他丝毫不听。我想起高中生物老师说过，他和他哥哥上学的时候，他父亲抽烟，抽的也很凶，但是他们毕业后压力小了他就抽的少了。我想快点毕业。

在我回学校前一天，他又回来了，给了我两千块钱，问我够不够用到毕业。我想起和同学约好了五一放假要去找她玩，想说不够。突然看见他的背驼了，头发也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才想起他已经48岁了。

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被父亲和妻子谩骂驱使，他就像一个赚钱的工具一样，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人就老了。

我攥紧了手里的钱，说够了。他笑了一下，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和粘着水泥的衣裤，在心里想，我的爸爸真可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