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宜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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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百无聊赖的，我问她，最喜欢的格子是什么颜色？
彼时，她正在桌前涂涂画画，好一会似回过神来，带着风铃般的悦耳，“苏戈楠？”
“嗯，什么?”
“苏戈楠！”
“我耳朵没聋，你说啊！”
“......关于毕业设计我突然有一个新想法。”
“嗯，我听着在。不过那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先。”
我放下手中的杂志，从花花绿绿的各式服装图片中抬起头来，胸腔某个位置突然就悸动了一下。
她站在离我一步远的位置，微弯着腰，两手散漫地勾在身后，我的眼睛与她平视，穿堂的风吹过来，视线止于风撩起她衬衣领上黑色的绸缎飘带。
“我答了啊,哈哈，是你没听懂吧！没关系，等到毕业展那天你就知道了，要好好谢谢你呢，戈楠小天使！”
......
哦，所以，她最喜欢的，是那个小品里小沈阳穿的苏格兰红格子？
在她的双手忽地手蹂躏上我的头发的瞬间，我这样想到。
二
我叫戈楠，姓苏，性别男。
戈字辈，母亲姓南，五行缺木。
和苏格兰英格兰柯南一点关系也没有。
十七岁以前，一直住在一个叫牧棱的北方小城。
有人说南方好，温婉细腻，空气清新，在这样的期许里，熟悉了北方粗犷浑厚的我，目光也缥缈到那人所说的如诗如画的江南。
我的大学在这里开始，我脚下的土地，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都吐露着这个城市独特的气息。
离海很近，想必这是给我最大的惊喜。
那个教会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乐观性格里略带悲悯伤感的人就在这里了。
只是，我也只是偶尔见到她。
“苏戈楠，你在想什么？你手机响很久了。”
“哦，没什么。”
“喂，佳期，是我。”
......
“刚刚是女孩子吧，还是喜欢的人吧！”
“说，到底是谁，是哪个小仙女入了我们苏哥哥的法眼哪？”
“就是，就是，那语气温柔的我都要跪了。”
......
“没谁。”
“喔喔喔，我们才不信咧。”
“我姐姐，行了吧，话说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们嘴啊。”
......
被围攻的招架不住，我只好坦然，但很显然，从说到这个名字开始，剩下的新年聚餐我明显的心不在焉。
她说，祝你新年快乐。
她问，新年没有雪是不是不习惯。
她笑，又大了一岁，不过在我眼里还是那个拖着鼻涕虫喜欢跟在我身后的小孩子。
呵，小孩子。
比我大三岁又是什么小大人了！
三
佳期，安宁美好的日子。
她叫俞佳期。
再不想承认，她住在我家隔壁、她大我三岁是事实，她带着我上学是幼时每天真实发生的。
可是，我一个北方小男子汉，跟在一个瘦弱小姑娘身后已经够跌份了，再奶声奶气的叫出一叠字句：姐姐！这简直让我在一群男孩子间无地自容。
让我不那么难过的是，她比和我们差不多年龄的孩子都高，对我又是最最好。
据母亲说，刚出生的我见谁都哭，可是只要见到了俞佳期，马上就破涕而笑。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
10岁，我上四年级，她上初一，真好，不在一个学校了。
12岁，我上初一，她上初三，我努力又成为了她身后屁颠屁颠的小鬼。
15岁，我进高中，她读高三了，这一年我终于在身高上超过了她。
在我终于可以让她高看我一眼心里稍感安慰的时候，长久的分别却到来了。
想来我是永远也赶不上她的。
“你想过考什么大学吗，X大？”
“嗯，戈楠你觉得读大学是为了什么？”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工作，梦想，前程，这些吧。”
“嗯，有道理，所以我要去梦想中的地方哪，戈楠想考哪所学校呢？”
“哦，我还没想过。”
“嗯，不管你想去哪里，保持现在的状态好好努力，一定可以的，加油！”
那如果，我想去你所在的大学呢？
“所以，你要去哪个学校？”
“嗯，Z大或者D大吧，怎么样？”
江南吗，离我们的家乡一千多公里啊，可是如果那是她想去的地方......
“好！”
四
我有点紧张，但还是神态自若的把她迎到了男生寝室大楼。
光顾了一圈宿舍，舍友都不在，最后她的视线在书柜里浏览。
“这是什么书，包的这么好？”
我正忙于把舍友的臭袜子往床底下塞，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是本包了封皮的书。
“封面破了包起来的，你看了也不懂，给我。”我伸手想夺过来，不料她错了手。
“是嘛，那我倒要好好瞧瞧，不会是小黄书吧？”
“你想多了。”我没好气的答，伸手要书的姿势仍不容拒绝。
她翻了几页，啪的合上书，放到我手里。
“这么小气，好好，还你。”
我重新插入书柜，问她要不要去吃饭，六点多了。
“等一下，姜飏马上过来，让他请我们吃。”
“不好吧，我和他都不熟。”
“没事，宰他一顿就记住了。”
“他对你好吗？”
“哈哈，不好还会在一起吗？话说小戈楠也长大成年了呢，有没有在学校遇见喜欢的女生啊，可以和姐姐说哦！”
“你别瞎操心了，先管好自己吧。哦，我忽然想起来等会七点钟有个讲座要去听，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啊。”
五
H城是一个很美的城市，从小我就这样觉得。
小学暑假，佳期都会回到H城，她的妈妈是南方人。
同龄的孩子都羡慕她暑假有个好去处，但她总吵着说H城热死了，热死了，可是一到暑假她仍就兴高采烈的回去了，然后回来时带上一堆南方特产，好像回去就是为了吃一样。
有一年奇热无比的盛夏，她回来的比往常都晚，学校都快开学了。
我走进她家时，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她正坐在秋千上看一本相册。看到我，她马上跳下来，然后匆匆跑进屋里。
我有点莫名其妙，顺手捡起掉在秋千下的相册。
“这个给你吃。”一只小手忽地送到我面前，里面躺着几颗绿油油的胖丁。
“是什么。”
“哎呀，不会骗你的，诺，把这个皮剥掉就可以吃了，很甜的。”
我照样子剥开了一个，放到嘴里嚼了几口，就知道上当了。
“哈哈哈哈哈，我忘记了，里面的绿芯忘记掰出来了，那个不可以吃，呐呐呐，再来一个，这次不会苦了。”
“你是故意的吧？”
“才没有，我第一次也这样啊，这样你才知道它的甜嘛，呐，这朵莲花送给你啦。”
我看着她变戏法似得从身后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花骨朵，长长的根茎还在滴水。
我楞的说不出话来。
“产自大明湖畔的莲花哦，拿好了，你把它用水养起来，等开花了，就有嫩莲蓬吃啦！”
......
事实证明，我又上当了，莲花养了好久，花是开了，但有莲蓬可以吃是骗人的，她捉弄我总是乐此不疲。
“以后我再也不去H城啦。”在我要回家时她突然这样说。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那里吗？”
“妈妈说我要努力读书，好好学习呀！”
后来我才知道，那年秋天，佳期的爷爷和奶奶都去世了，从那以后每年的暑假她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在南方等待，等她的归来。
（未完再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