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道-孟岩对话:中国公链必须马上行动

2018-09-30  本文已影响52人  toddfun

本周早些时候,元道先生在澳门发表了一个演讲,分享了他对于公链的深入思考,并且宣布了 SPEAR 公链共同体计划和 Hayek 水平公链项目。

公链在这个行业里已经成了一个口水词,每个星期都能见到在做公链或者要做公链的团队,虽然有着这个行业里最大的想象空间,但如今这条赛道太拥挤,明智之士现在应该敬而远之。

但想不到元道先生现在竟然公开喊出来要进军公链。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要做公链,为什么去年不做?

等到公链项目 “烂大街” 以后再做,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中国人不做好公链,不出十年就会后悔

孟岩

您现在进军公链,有两个不:第一是不讨巧,不是 2016、17 年的时候了,是一条公链就能引起关注,现在公链项目已经白菜化了,不是一个好故事;第二是不容易,这两年跳出来做公链的英雄豪杰为数不少,已经把公链竞争推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上。

一般人认为,公链本来就是这个行业里的基础设施,就像 PC 和手机操作系统,能够活下来的就是两三家,其他的都将沦为 “万骨枯”。您干嘛趟这趟浑水?

元道

首先我很不希望出公链出现 “一将功成万骨枯” 的局面,那将是区块链精神的严重挫伤。

公链不只是一个技术平台,更是一种经济权利,而创建自己的公链则是这种权利的最高体现。

公链的自由,不但体现在你可以随时加入和退出某一个特定的公链,还体现在你可以随时按照自己的想法创建新的公链。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当人们放弃自己创建公链的权利,聚拢在一两条垄断性公链之上而不做他想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区块链的活力之源衰竭了。

因此,我理想中未来的公链世界,一定是多姿多彩、生生不息的公链共同体。只有这样多姿多彩、生生不息的公链共同体,才能支撑自由、繁荣、强大的通证经济体。

当然,我们也不要陷入区块链的乌托邦主义,即便这样的公链共同体,在某一个具体的时间段,也必然有少数几条主导公链作为核心,而且主权和法律治理进入公链体系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全球公链领域确实存在着一场干系重大的竞争。竞争什么?竞争全球公链共同体的主导权、规则制定权、争议仲裁权。这场竞争,必须是要靠核心公链来说话的,是技术、平台、生态和思想层面的竞争。现在我更关心的问题是,中国人在这场竞争中扮演什么角色?有没有参与制定核心规则的地位?

我认为我们今天正处在区块链产业发展的一个关键节点上,甚至于更明确的说,就是今年,2018,中国人在公链上必须有大动作。时机稍纵即逝,如果犹犹豫豫,畏畏缩缩,三心二意,不出两年,在公链领域我们就会被拉开一个难以追赶的差距,不出十年就会追悔莫及。

孟岩

您的这种说法不能不让我联想起现在沸沸扬扬的中兴事件,似乎因为这样一个事件的触发,大家都如梦初醒的发现,原来我们的整个 IT 产业是在这么一个基础上建筑起来的,都在问怎么办。

但我看这个事情的时候,脑子里在想,如果我们的公链现在不努力,可能过个十年八年,媒体上又会是另一波 “怎么办” 的惊呼,只怕到时后果更严重。

元道

一定是更严重,因为公链会成为全球最重要的基础设施之一,它跟某一个具体的产业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你可以这么理解这个事,IT 产业,还有其他任何全球协作性的产业,它们都存在一个全球分工,也就是一个全球产业和贸易体系。这个体系是基于一套规则运行的。

公链是规则层的技术,而具体的产业是在规则支配之下的。在这个体系中,美国有美国的角色,日本有日本的角色,中国有中国的角色。

有些经济学者试图说服我们,每一个角色都是平等的,都是市场对你们 “最好的安排”。我是不信这一套的,不同角色之间是不平等的,特别是这个体系之内的规则,是由优势地位的玩家确立的,本身就带有确保其优势地位不受威胁的安排。

我们对自己当前的分工角色表示不满,但是不满以后呢?你可以有两个选择:

一是脱离这个全球体系,圈起来自己搞一个小体系,那样当然就可以设定对自己有利的规则。

第二是在这个体系之内竞争,争取对自己更有力的位置。现在群情激奋,想走第一条路,对此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认同,脱离全球体系这种事情我们干过,很多国家和集团都干过,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第二条路也不好走,人家重兵布防,各种规则都是人家制定好的,几十年积累的优势铸成的马奇诺防线,你来强攻,人家不怕的,甚至是内心暗喜的。

我们要怎么办?

把握未来啊,在新的战场上抢占优势地位啊!

你看看现在新冒出来的 IT 相关领域里,还有比区块链对中国更有利的战场了吗?比特币 2009 年出来的时候,美国人也吓了一跳,全球 IT 产业主流都没有准备,完全同一起跑线,就比谁速度快。我们中国人什么强?不就是冲劲足、速度快吗?所以我们头几年下来不但没落后,还跻身第一阵营。

这就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机遇啊,区块链是开源软件运动和密码朋克文化结合的一个特例,酝酿了三十年突然开花结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这样的机遇让你来把握?

而区块链又是多么巨大的机遇!未来世界整体的资金、交易、合约、凭证都将逐步搬到赛博空间(Cyberspace)里,跑在公链上,整个金融制度要在这上面重塑,这是一个比制空权、制海权都更重要的权利,这是重新构建未来世界经济规则、治理规则的平台。

可以说,一切产业,都将在新的规则下获得重新洗牌的机会。所以我们还等什么呢?趁着还有些国家迟疑不定,我们赶紧冲啊!能够参与新世界的规则制定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但是现实并不乐观,我们自己的犹豫和迟疑,比人家还严重。现在我们对芯片产业重视了,但是不客气的说,这是事后诸葛亮,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关键是预判未来趋势,占据未来优势。我再强调一遍,公链是未来最重要的基础设施,是中国参与全球贸易、金融、货币秩序设计的天赐良机,这件事情不干,不出十年就得后悔!然后呢?我们的媒体又要开始讨论“如何振兴中国公链”的话题,我们的股市又会炒作一轮公链概念,个别人从股市上发点小财,如此而已。

发展公链要解决几个认识问题

孟岩

我知道中国人还是有不少公链项目的,当然大多是在国外,但有不少优秀的人才在后面。您认为中国的公链有什么问题呢?

元道

中国公链还是有人才的,但客观的说,我们的公链人才强在一些局部改进的点上。在人家已经开拓的道路上,发现一些可以改进提升的点,结合一些具体的环境,做出有特色的链,这个我们还是不错的。

但我们缺少能够从整体上把握区块链发展新方向,提出全局性新思路、新战略,开创新局面的领军人才,缺中本聪、Vitalik Buterin、Dan Larimer、Charles Hoskinson 这种级别的人才。当然,公链项目有一个好处,它天生就是开源的,全球的,跨国界的,我们如果有好的战略,天下英雄可以为我们所用,我们自己优秀的人才也会不断成长,在这个过程中肯定能够出现新一代的领军人才。

所以人才问题,我没有那么担心,不是主要矛盾。

主要矛盾是什么?是中国公链发展的迫切性和必要性与很多人认识不足之间的矛盾。

有三个认识误区。

第一个认识误区

是把有币和有通证的公链当成洪水猛兽,幻想公链无币化。或者脱离技术发展规律,把 “区块链要服务实体经济” 的正确原则机械化、教条化,扼杀公链在中国的发展。

这个误区是最要害的。而在我看来,对于其他一些问题还可以暂时搁置一下,你不要急于粗暴的下结论,我们也还可以谈,甚至可以拖一拖、等一等,不伤大局。你比如说挖矿,算力份额跌下去,以后还可以夺回来,这个不致命。

公链则不然,必须刻不容缓的行动起来,我们没有时间跟你磨叽。不抓住今天这个时点,2018年不行动,日后追悔莫及。不出十年,中国人在这个领域的被动,可能比今天的 “缺芯” 的后果更加严重。今天 “缺芯”,还是在 “器” 和 “术” 的层面,公链是什么技术?是制度层面的技术,是重建全球经济金融游戏规则的技术,我们能缺席吗?缺席的后果我们能承受吗?

我现在担心的是,现在有些人一方面调门唱得很高,宣传说中国区块链技术如何如何独步天下,专利如何如何世界第一,这样就可以麻痹大意啦,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然后另一方面违反区块链产业发展的基本规律,主动放弃公链层面的全球竞争,对正在拉大的中外区块链技术差距视而不见,对于区块链领域里真正的动力充耳不闻。问他们怎么办,他们说没关系,我们技术遥遥领先,而且全球两百多个经济体都会追随我们而 “觉醒” 的,会联手封杀公链,会主动放弃重构和主导全球金融游戏规则的机会,来成全我们的小领先、小确幸。

可是你看看,客观形势是这样吗?你看看欧美围绕以太坊建立起来的那些基础金融协议百花齐放,你看看 EOS 超级节点的竞选得如火如荼,你再看看日本人的 Cardano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再看看韩国人对 ICON 的支持,你得有多大的自欺欺人的决心才能够对这一切无动于衷?这不是掩耳盗铃吗?这不是新时代的 “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吗?这些人负得起相应的历史责任吗?

区块链当然要服务实体经济,我一点也不担心区块链将来会不支持、不服务实体经济,恐怕到时候区块链对实体经济的支持、服务和变革的力度,会大大超出人们的预期,会让很多人瞠目结舌。

但是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基础要一层一层的打,你搞科技创新,还要不要遵循客观规律?今天我们看准了区块链的方向,那么别的不要废话,踏踏实实按照规律把公链核心技术搞出来,掌握在手里,把围绕公链的产业体系建立起来,在国际上争取主导地位。你把基础打扎实了,将来区块链发展起来,各层次应用,威力巨大,还用得着担心能不能服务实体经济的问题吗?急功近利是产业政策的大忌,如果一味追求马上要支持实体经济,马上要见效果,我能预见到两个后果:

第一是用国家的钱扶植起一堆小散弱的应用链,几年之后在国外全球公链产业体系的冲击下溃不成军,

第二是过几年一堆事后诸葛亮又开始反思、痛惜、发朋友圈,如此而已。所以我很坦率的说,现在要把公链做好,就是要有暂时看不到实际应用的胸怀。

第二个认识误区

是公链*无*政*府*主*义,认为公链无*主*权,公链无治理,公链只认币。

这一看法引起了两种反应:

一些币圈的朋友觉得,公链领域里谈不上什么主权、主导、治理,这些都是旧世界的思维,他们避之唯恐不及。他们认为,公链上核心的就是币,只要有很多很多的币,就有很大很大的主导权。这种主张,我称之为“公链无政府主义”。

相反的,有的关注公链发展的朋友,在公链无政府主义的误导之下,觉得这种东西无法无天,不能为主流社会所容。

公链*无*政*府*主*义将公链的 “公” 与主*权和治理对立起来了,这是肤浅的看法,公链之公,是指公心、公道、公平。

公链的机制,固然是要防范少数人的黑箱操纵,但不应该以 “密码学的暴政” 取代之。人的问题,最终要由人来解决,因此公链也要引入治理机制。甚至于,在坚持“公”的原则的基础上,公链技术架构可以是多样行的,完全不必作茧自缚,完全可以用“中心化系统 + 联盟链 + 公链”的混合式结构。在这种混合式结构当中,有多种方式进行治理,表达主权和法律规范。

不但如此,人大杨东教授一直呼吁大家注意到区块链的另一面——它除了是非常自由的自金融平台之外,还是非常强大的监管和治理平台,监管部门颁布一个智能合约,效果胜过千军万马。这是公链发展非常重要的一面。

我认为,主权入链、法律入链,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也是区块链走向主流的必经之路。如果我们让未来的贸易和金融跑在公链上,没有主权的体现,没有治理机制、纠错机制,怎么可能呢?

另一方面,以为有币有资本就可以控制一切,这也是很幼稚的想法。公链核心在于技术、社区影响力,未来还在于治理。一旦主权入链,法律入链,现有很多人的乌托邦观念将被涤荡。EOS 颁布的宪法,以及它开启的超级节点架构,本身已经为此敞开了大门。

第三个认识误区

是认为发展公链不需要战略,不需要搞产业联盟,跟着市场走、跟着利润走,一切水到渠成。这个认识的结果,就是我们现在绝大多数公链项目,相对于国际上已经显出模样来的几条大公链,是典型的小、散、弱,如果它们各自为战,跟国际一流的公链生态去竞争,长期来说是不乐观的。

我们要明确,今天区块链产业、尤其是公链产业已经不同于一年前,市场竞争水平已经大大提升,而且还在迅速提升。在这种竞争态势下,欧美区块链产业仍然可以以市场为指挥棒,跑出一个强大的区块链产业链来,而我们不有意识的搞一些战略设计,完全跟着市场走,会很快被拉开差距。

这么讲很多人不服气,为啥别人跟着市场走就可以,我们就不行?我来解释一下。

公链相当于区块链的操作系统,而操作系统的竞争,从来就不是单纯的产品与技术的竞争,而是体系与体系之间的竞争。

区块链虽然新,但毕竟是建筑在 IT 产业之上,国外的 IT 产业,从芯片到软件,从主机到互联网,从工具到科技前沿,体系完整,人才多样性强,级配合理。而中国的 IT 产业崛起,也就是过去这十多年,靠互联网、通讯设备等少数几个产业拉动起来的,还非常平面化,深度严重不足。我们的 IT 人才,多数就是过去这十来年、乘着中国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大潮成长起来的,技术能力严重趋同,所以当新的产业机会出现,你会发现,国外的产业体系布局很快形成,有人做基础设施,有人做协议,有人做工具,有人做垂直应用,有人做传播布道,一只看不见的手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而在我们这,你会发现所有人一拥而上,在挖矿、交易所、应用链等少数几个领域进行激烈厮杀,其他领域并没有形成配套,也就无法形成强大的产业生态体系,在体系竞争之中就会处于下风。

公链是下一代数字经济的核心技术,习主席说过,核心技术是国之重器,靠化缘是要不来的,要下定决心、保持恒心、找准重心,技术、产业、政策共同发力。这话是非常深刻的,也是明确的告诉我们,在核心技术领域搞竞争,我们必须要有顶层设计,必须要有顶级战略思维来驱动的,特别是集群式协同创新战略,把我们公链力量整合起来“打群架”,这也是我发起 SPEAR 公链共同体的初衷。



重新理解公链之“公”

孟岩(以下简称「孟」):一般来说,我们所说的“公链”,即 Public Blockchain,其实质是 “Permissionless Blockchain”,也就是任何人不经允许都可以自建节点,加入公链。但在跟您的交流当中,我感觉您对于公链的理解,似乎比上面这个涵义要大,似乎从“公”这个汉字中引申出来了更多的涵义。

元道(以下简称「元」):是的,更接近“天下为公”里面那个“公”

孟:公链能够承载这么大的意义吗?

元:为什么不可以?《经济学人》称区块链是信任的机器。而公链既然向所有人开放,也就成为在所有人之间创建共同信任的基础设施。有了这样一个基础设施,它就可以成为我们表达公平正义的共识的工具,而区块链上的通证(token)则是这共识的载体。因此公链之公,是在共识和信任基础上的公平、公正、公道。

但今天我们的公链确实达不到这样的条件。从目前公链发展的情况来看,已经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

首先是算力集中导致的“再中心化”。最近 EOS 的创造者 Dan Larimer 与比特币和以太坊的拥趸有激烈的争论,很多人指责 EOS 设置 21 个超级节点的做法是中心化或者寡头化,而 Dan Larimer 则反驳说比特币和以太坊事实上仅由 7-8 个矿池控制,中心化程度较之 EOS 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反驳不无道理,基于算力来分配权利,如果在算法上不做深入考量的话,会成为“按财富分配权利”的等价形式。以为准入开放就是“公”,不考虑事实上的权利分配结果,这是对“公”的第一个曲解。

其次是缺少有效的治理机制。在公链“文化”中,对于“治理”有一种内生的反感,似乎认为“公链”应当是一切人类文明成果当中的一个特区,在这里要排除掉人的干扰和影响。事实这已经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争议缺乏协商解决机制,最后只能诉诸于丛林法则,甚至无底线的角力,这就距离“公正、公道”甚远了。表面上一切由代码来定义,由一开始设定的规则来规定,暗地里却可以使出各种底线之外的手段方式来施加影响,这是“公”吗?这是对“公”的第二个曲解。

第三是缺少包容性。各家公链都努力构造一个小宇宙,希望从大宇宙里或者其他的小宇宙里吸收更多的质量,尤其是基础公链之间,缺少配合与包容,基本是一个对抗关系。“天下我最公”,这是对“公”的第三个曲解。

孟:我明白您的意思,很大程度上您确实把公链之“公”认为是制度安排的结果,而不是一个技术概念。

元:显然如此,也必须如此,必须通过一系列技术、算法和人为机制的安排,实现公平、公正、公道,这才是公链之公

人人挖矿,人人发证,人人公链

孟: 这让我想起 David Graeber 在《债:第一个五千年》里的论断,他认为亚当·斯密所描述的“市场”以及“看不见的手”,本身就是人类制度安排的结果,而不是什么自然的存在,人们广泛设想没有政府治理,市场会自然的呈现如亚当·斯密描述般的和谐,但事实上,苏联解体之后的 1990 年代,俄罗斯发生的实际情况恰好表明了没有政府治理的结果。

密码学对于合约的强保证并不能自动解决治理的问题,因为新的情况会不断出现,必然会超过原先构想的情况。如果不依靠一个动态博弈的过程去进化,而是幻想靠密码学智能合约来“以不变应万变”,那么后果要么是系统僵化而死,要么是系统被抓住漏洞导致体系扭曲。当前很多区块链支持者幻想可以借助区块链实现所谓“去中心化自治”,我基本上是持一个质疑的态度。应该综合发挥密码学智能合约的不可更改性和人的灵活性来构建治理制度。

但是批判容易,建构难,您认为如何构建公链才能够实现您说的“公平、公正、公道”?

元:我刚刚在澳门宣布了 Hayek 公链计划,这是一条很轻、很薄的水平公链,使命和目标都非常有限,专注解决区块链新世界数字原住民参与公链集群的最基本治理权利。Hayek 这条水平公链,与现有所有的水平和垂直公链都可以非常友好、互助互惠、共建共享的合作关系。我希望这条新的公链能够“人人挖矿,人人发证,人人公链”。

孟:我看到了,很有意思,貌似也很激进。比如人人挖矿,这本来是中本聪的构想,但是由于算法的漏洞,导致实践完全跑偏。您有什么办法能够重新回到中本聪的构想呢?

元:Dan Larimer 最近提及一段往事,中本聪还没有归隐之前,算力就已经出现了严重集中的情况,当有人问他怎么看待算力的集中时,他表示算力集中是必然,并不能说是比特币设计的失败。

但在我看来,人人可参与挖矿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算力挖矿不但是目前为止最公平、最积极的一种区块链数字货币的零次分配模式,而且是一种价值主张,一种凝聚社区共识、提升网络价值的仪式。在这个方面,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与之媲美。

而算力中心化的问题,其实不在于这些算力中心获得了什么,而在于他们事实上垄断了挖矿权,驱逐了普通参与者,从而降低了共识,削弱了网络价值。

因此,我理想中的公链,必须是人人可以参与挖矿,并且有机会获得回报。一个巨大的、人人可参与挖矿的网络,将具有最广大的民意支持,这本身就是对其价值的坚定支撑。

孟:这些似乎都是功利层面的考虑。

元:不,功利的背后是原则,人人挖矿是原则考虑,即人人都有应该享有获得财富零次分配的权利。你想不到任何一个理由,一条公链,可以以任何方式把普通人排除在零次分配之外。所谓零次分配,也是就是货币在刚刚铸造出来之后如何分配。零次分配至关重要,因为零次分配往往是不遵循市场法则的,因此蕴含了最大的滋生不公平的可能,只有最大限度的将财富在最初的分配当中分散给每一个参与者,才能够尽可能降低这种不公平。这应该是公链的原则

孟:但这在技术上挑战很大。

元:如果在现有的、点对点的公链网络基础上来做,当然会很难,甚至是无解,但我们着眼于未来 5G 网络、边缘计算的体系,已经做了相当多的技术储备,甚至拥有一些专利技术,我有信心,“每个家庭的桌子上都有一个挖矿设备”,这个目标是可实现的,而且值得实现。

孟:那么“人人发证”呢?您知道我是通证经济的坚定拥趸,我当然认可通证的价值,但是是否应该赋予每个人以发证的权力?我并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

元:如果说通证的流转和自由兑换是通证经济中每个主体的“一般权力”,那么创建通证就是每一个主体的“最高权力”。是否允许每一个人都创建通证,这确实也是令我纠结了很长时间的问题。但是我思考的结论是,应当赋予每个人创建通证的权力。

我们从本质上来思考,你能够在区块链上发的证是什么?实际上是你声明说,你把你的一张欠条、一份凭证、一份你可以做主的权益,用通证的方式发布在区块链上,请问这件事情为什么不能允许?为什么只有某些人可以发证,而另一些人不可以?这有违“公平、公正、公道”的原则。

孟:核心问题是,如果每个人都可以发行有价值的通证,是不是一种变相的货币供应行为?会不会导致价格系统的紊乱?

元:我不是货币经济学的专家,但我知道,在货币理论当中,有所谓“金银主义”和“信用货币主义”之争。前者认为只有金银才是真实的货币,因为金银自身有价值,而信用货币主义则认为,货币只是一种记账工具,一种衡量和记录债务关系的手段。从人类实际的货币发展史上来看,其实只有在最近的几个世纪当中,“货币是金银”这样的观念才根深蒂固,而其他的时间里,无论是古代、中世纪欧洲还是今天,货币主要是信用货币主义描述的那样。今天流通的美元当中,信用美元是现金美元的数十倍之多。信用美元是从哪里来的?就是从每个人、每家公司的欠条中产生出来的,它背后是真实的或者未来将发生的产品与服务,这是现代经济制度的精髓。因此,就算每个人发行通证是一种货币供应行为,我也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违约导致的通证价格下跌才是问题,通证发行的权利平民化根本不是问题。

孟:但是也有人会说,以太坊、EOS,还有许许多多的公链都支持发通证,这个主张貌似激进,其实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元:人人可以发通证,但是也要履行某些义务,遵循一些规范。我想今天流行的这些通证标准,ERC-20,ERC-721,距离这些规范还有较大的差别。最近国外的区块链界在积极探讨通证协议,深入研究李嘉图合约、ERC-884,这些是值得关注的。我希望 Hayek 中,不仅要让每个人发通证变得非常容易,而且发出来的通证必须遵循一系列的规范和协议。

孟:那么“人人公链”是什么意思?

元:“人人公链”是指每个人可以创建自己的公链,并且以这种方式发行自己的零阶本位币。

孟:这绝对是我听到的最激进的想法,这已经不是变相的货币供应了,而是彻底将铸币权赋予每一个人了,但是这是正确的吗?其意义何在呢?

元:这是“人人发证”的自然推演的结果。如果你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区块链上写欠条,那么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创建自己的零阶本位币,创建自己的公链?为什么要在发行高阶通证的权利和发行零阶本位币的权利之间人为划定一条界限?

现在很多的公链在这件问题上的做法,是把自己的本位币设置为整个宇宙的中心,其他人做的“侧链”、“子链”、“虚链”等等,其上的基础币的价值都只能是从公链本位币中或明或暗衍生出来的。我认为这个做法属于“革命不彻底”。从区块链的哲学里,你找不到一条理由来支持这样的模式。相反,我们应该允许每一个人发起原生的链,创建原生的数字货币,并且提供便利的工具,让不懂技术的人也能轻松做到。而这些数字货币之间的关系,只能通过市场来确定,这是一个基础公平的机制,一切人为的治理体系必须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如果连基础都不公平,那一切都会回归到帝国争霸的局面。

孟:但是人人发公链,数十亿条公链,会产生一个怎样可怕的景象?

元:很多人都被这个景象吓住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保持各个公链之间的互联互通,建立基本的协议和治理机制,一切都会自然而然,井井有序。个人公链将会使每个人建立自己的私人中央银行(Personal Central Bank),而私人中央银行将会如同手机、个人电脑一样,成为每个人在价值互联网时代的基本装备。既然市场能够管理几十亿部手机、几十亿个私人媒体,那么就可以管理几十亿条公链、几十亿个私人中央银行。

当然,人人公链还是一个长期的愿景,代表公链长期演进的方向,今天是否立刻实现?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任何一个公链项目的发起者和创业团队都要意识到,不要因为有一点技术能力,或者有一点想法,或者有一点资金支持,就可以成为宇宙中心。未来每个人、每一个独立的个体都可以很容易的创造自己的小宇宙。开放、开源、包容、

数字法币、加密代币和通证三位一体的通证经济

孟:您在很多场合都提过所谓“数字法币、加密代币和通证三位一体的通证经济”,刚才您讲了人人可发证、人人可以自建公链、并且在公链上发布自己的私人本位币,这个讲得很清楚了。不过大家其实最关心的是数字法币的一系列问题。数字法币一定会出来吗?

元:一定会。各国的数字法币研究都在进行当中,外人难以了解其中的进展,更无法参与。我个人以为数字法币也可以采用开放的方式进行研究和讨论,甚至进行开发,但也充分理解现阶段大多数国家采用传统封闭小圈子搞数字法币的原因,观念的改变是需要一个历史过程的。

数字法币在未来的数字经济社会当中自然有其卓越核心的地位,但未必如很多人以为的那样高高在上。事实上,数字法币将受到比现在更多的约束,而这些约束是通证经济的重要优势之一。

孟:数字法币的核心地位来自哪里?所谓国家信用背书一说,人人都跟念经似的这么说,但是仔细想起来,所谓国家信用背书到底是指什么呢?是对货币的价值予以担保吗?显然不是,恰好相反,是对货币的贬值而不是价值予以担保。自信用法币时代到来之后,各国政府都在制造通胀,或急或缓,无一例外。那么是国家暴力的背书吗?虽然中学课本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也经不起推敲。因为我们并不是每次交易都会有一个士兵或者警官在一旁监督。历史上发生超级通胀的时候,民众大范围内拒绝使用法币,政府事实上也无可奈何。在通证经济中,大量私人货币的表现都有可能在很多方面优于数字法币,因此我认为对于数字法币的核心地位还需要有一个靠得住的解释。

元:数字法币的超然地位主要基于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参与。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只有政府能够对全民普遍征税,只有政府能够提供国防、公共安全、大型公共工程等公共品,通证经济并不会改变这个最基本的框架,因此只要在这些领域里政府坚持只使用数字法币,那么政府发行的数字法币就自然会获得通证经济当中核心的角色。

我这里要特别强调税收在确立数字法币核心地位扮演的角色。你刚才提到 《债:第一个五千年》,这也是一本我非常推崇的作品。这本书的作者 David Graeber 是一个人类学家,而不是经济学家,他认为亚当斯密的若干基本经济学基石理论缺少人类学的证据,是站不住脚的。他认为,货币要早于市场而出现,货币最初是由政府确定的税收记账单位,因此也可以这么说,只要政府在税收时坚持只以某一个或几个币种作为记账工具和价值载体,那么这一个或几个币种自然就会上升为核心货币,这是其他任何货币所无法取代的。有很多人对于通证时代的法币地位产生担忧,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孟:那么数字法币相比于现在的纸币和银行信息化技术,有什么优势呢?

元:说到数字法币的优势,很多人会不假思索的说提到国家在背后的信用背书,这当然是数字法币的一个重要优势,但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优势很少被讨论。

第一个是数字法币的强监管能力。采用区块链或类区块链技术来发行数字法币,则监管者对于每一分钱的移动,都可以做到了如指掌,相关货币政策的执行可以做到一杆到底,万无一失,而且大大降低行政成本。这在传统的监管工具中是做不到的。此外,结合先进的去中心化身份认证机制,数字法币的监管能力可以进行动态的、因地制宜的增强和放松。这些能力都是今天这一代技术无法达到的,甚至听起来都像天方夜谭。

第二个是简化清算。传统金融机构由于是数据孤岛结构,涉及跨行业务时需要做大量的清算工作。清算是传统金融 IT 系统的一个死穴,清算中经常出现大额的缺口,处理起来非常麻烦,有时甚至需要回退到手工操作的方式来核对。区块链作为多节点共享账本,全球范围内通存通兑,支付即结算,将能够大幅度的降低金融业务的成本。

第三是无边界市场。一个国家搞数字法币,千万不能只盯着自己国内那一亩三分地,而是要把目光投向全球市场。本质上区块链的最大优势就是创建无边界无障碍的全球市场,并且以通证为媒介在这个全球市场中建立信任传递的体系。这种尺度和流动性的全球市场,在人类历史上将是前所未有的,对于全球化、各国经济贸易关系会产生巨大的影响。那么在这个全球市场上,哪几个数字币有机会成为主导者,这对于一些国家来说就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有一点我要格外强调,过去十几年中国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发展得不错,使得很多人,尤其是在互联网时代比较成功的人,自觉不自觉的在自己的脑子里建立了一个错误的全球市场模型,并且根据这个模型产生了新时代的“闭关锁国论”。在很多人那里,全球的互联网市场是按照国家来划分的,比如有美国互联网市场,日本互联网市场,欧洲互联网市场,这么来划分的话,中国市场无疑是人口最多、规模最大的,因此就得出结论,我们没必要走出去,把中国市场圈起来做好,我们就是世界第一。

这个想法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全球互联网并非是以国家来划分的,而是一个全球整体市场,只不过中国基于各方面考虑从中间分隔出来一块作为自留地。你以为自留地之外的市场是碎片化的,所以自己这块就是最大的,错!人家是一个整体,你在你自己的保留地里做得再好,仍然是一个指头与五个指头的关系,根本谈不上世界第一或者引领世界的问题,没有这种可能性。最近我们整个社会都在反思,反思之前个别舆论误导,致使一部分人过度膨胀、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在互联网领域里,这种反思也是非常必要的。

到了通证时代,这个问题更加突出,区块链和通证作为互联网的价值层协议,把整个互联网变成了一个全球统一的、无孔不入的市场,网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网覆盖到哪里,市场就覆盖到哪里。在这个市场上做隔离很难做到,就算你真的做到了,一个小市场在全球统一大市场面前是没有吸引力和竞争力的。中国必须参与到这个全球大市场当中。而在这个大市场中,真正关键的权利就是那若干个核心数字货币。注意,这若干个核心数字货币未必是法币,但大国的数字法币天然具有竞争全球核心数字货币的有利位置。

因此,中国的数字法币以及以中国公链为依托的基础数字本位币,应当努力成为未来这个全球市场中的核心货币之一,这一点是不能犹豫的。时机错过了,想再争取回来就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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