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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名带姓

2021-07-10  本文已影响0人  拾一

(1)

张老板是我高中同学,张老板家很有钱,我们一致认为张老板以后是要当老板的,张老板因此叫张老板。

时间如果从我这一刻算起,那么故事要从六年前说起。那时我读大二,张老板喜欢上一个小学妹。那是在张老板母亲的朋友聚会上,张老板见到小学妹,然后喜欢上她,属于一见钟情。

“长得真可爱。”张老板如是说。这是一见钟情的原因。

于是为了张老板那见色起意的单恋,我和另一个高中同学王安决定做一回僚机,在那年暑假的一个周末里,计划了一场郊游,地点选在王安的老家峡门镇水库。水库建起一座高高的水坝,站在底下的人需要仰视它,坝外是一片树林,水库里的水在滋养它。正值夏天,树木林立,绿叶茂盛,阳光温暖,水库清凉,特别适合两个人的谈情说爱。

小学妹正如张老板所说,长得可爱,可爱且机灵,一副讨人欢喜的样子,见到我们都亲切的叫一声哥哥。我们一行四人,在一处溪水旁的草地铺好野餐垫,把买来的零食一股脑扔在中间,围坐起来,张老板自然坐在了小学妹身边。

然后我和王安的计划开始,游戏是真心话大冒险。

王安说:“既然玩就要放开一点,真心话问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撒谎,大冒险说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扭捏。”

小学妹说好。

真好,小学妹还小,单纯,容易上当。我和王安相视一笑,脑补画面里相互击掌。

如果小学妹输了,她选真心话,我俩就让她选在场喜欢的人,她除了张老板选不出第二个,因为她除了张老板一个都不认识。她选大冒险,那再好不过,我俩自然有办法让她和张老板产生一些亲密行为。可让小学妹输游戏,我俩事先计划不到,也预测不了,这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地方了。代价是玩游戏我输了,我选大冒险,小学妹说去旁边小溪里做十个俯卧撑,我二话不说跳进水里,浑身上下湿透。张老板你可要请我吃顿大的,不管你追到追不到小学妹。代价是玩游戏王安输了,他也选大冒险,小学妹说要他抱起我(此刻我是湿透的),要公主抱,同时做十个深蹲,还拍了照。这么一想好像都是我吃亏,张老板你一定得请我吃顿大的。

终于小学妹输了,没等我俩开口,她自己选了大冒险,倒是也配合。

“好,这样吧,亲一下你左边的人。”王安说。

小学妹左边自然是张老板。话一落地,小学妹羞红了脸,动作稍有些扭捏,她又怕扫了我们的兴,于是鼓起勇气,猛转头朝张老板的脸亲了过去,张老板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闪躲,脸上的镜框狠狠撞到了凑来的小学妹的眼角,张老板好一阵心疼,张开双手有了拥抱她的想法,可双臂支在半空中又胆怯了,无处安放了一会儿,转而又摸了摸她的头。张老板可真不给力。

等到太阳就要落到水库另一边的时候,我们开车往回走。小学妹在后排睡着了,脑袋随着车的摇摆一下一下撞在车窗上,她皱皱眉,醒了,又睡过去,她身后伸来一只手,贴着车窗,轻轻撑住她摇晃的脑袋。张老板用手撑着小学妹摇晃的脑袋一路回了家。


(2)

时间从我这一刻算起。一年前。天津。三月的寒风不减,吹着夜晚的海河一浪一浪的发抖,我和小学妹站在海河边,远处的天津眼亮着紫色的光,我把羽绒服披在小学妹的身上,命令她必须穿上,我说我火气大,不冷。这当然是逞强,接下来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抖,这是为了我的逞强在佯装,可总也控制不好,这晚风可真他妈冷。小学妹瞅了我一眼,慢慢向我靠近,越靠越近。

“那年你高中刚毕业吧。”我想还是说说话吧,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就不会太冷了。

“哪年?”小学妹几乎忘记了五年前的那次郊游。

“忘了?”我准备提醒她,“我们一起去水库玩的那次,你亲张老板的那次。”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不合时宜,我不知道小学妹是不是真的忘记。

“嗯,想起来了。”她回答的很慵懒,似乎并不想记起那件事。

“你知道我们那次去玩,特意叫了你,是因为什么吗?”我试探性地继续问下去,依然不知道这问题会不会不合时宜。

“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反问,我也不知道小学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海河边真冷,我向右稍稍挪了一步,离小学妹远了一些。

“张老板叫的呗,能因为什么。”我也没有告诉她是什么原因。


(3)

时间从我这一刻算起。四年前我大学毕业,待业在家,于是决定考研究生,决定重新北上。那段日子才发觉很多朋友工作了,结婚了,过上了多数人的生活,那个小县城里只剩下我和张老板。那年八月,夜里晚风清凉,我和张老板坐在烧烤店外的小桌,桌上的烤串和酒瓶狼藉,我俩相视安静了一会儿,看街上人来人往一会儿,张老板开口,提起了小学妹。

“她长大了,现在都已经读大学了,她古筝弹的真好听,我真喜欢。她想自己开一家古筝辅导班,我真想学。”

借着酒劲儿,张老板说了很多,我才知道他为了小学妹的辅导班跑前跑后,租了好地段儿的房子,替她布置教室,摆放古筝,买了小学妹喜欢的漆,一起粉刷她的梦想。在寒冬的夜里和小学妹奔忙在大街小巷悄悄贴广告,躲避夜晚巡城的警车,像两个黑夜里的盗贼,贴着贴着饿了,两人到还没关门的夜市里吃点东西,然后张老板才会开车送小学妹回家,看她睡着在副驾驶,脱了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身上,也不忍心叫醒她,就这样陪她睡到天际开始泛白。

“她知道的吧,看她睡着后嘴角边挂着微笑,她知道的吧,看她认真粉刷教室的墙,我也在偷偷的笑。我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她,都应该知道的吧。”

张老板说完这些话,趴在烤串和酒瓶堆里醉了过去。

那之后,我离开小县城,重又回到北京。


(4)

时间从我这一刻算起。一年前,北京。三里屯的夜晚热闹,酒吧的窗户里似乎在冒着热气,人声鼎沸。我和小学妹找了一家安静的店,店里女歌手抱着木吉他轻声弹唱。我点了两杯酒,一杯夜上海,猩红,酸涩,一杯天使之泪,淡蓝的液体漂浮在杯顶,有粉色的水母在酒里荡漾,我想应该是某种糖浆,我不知道味道会怎么样,那是她的酒,她说很好喝。

“辅导班还顺利吗?”我打破沉默,先开口。

“还行吧,不多不少的孩子,不闲不忙的课程。”她回答。

“你当时是怎么办起这个辅导班的,自己一个人会很麻烦吧。”我想听她提起张老板,我想知道张老板做的那些事她会怎样说起。

“有朋友帮我呀,我自己一个人哪里行。”她没有提及。

“谁啊,帮你这么大的忙。”我追问,有点不甘心,好像是在替张老板。

“很多人啊,不止一个,我有不少朋友呢。”她没有提及。

张老板成了她口中众多朋友里的一个。我有些失望,好像是在替张老板。

她呷了一口天使之泪,皱了下眉,说好喝。


(5)

时间从我这一刻算起。三年前,我读研一,暑假回家,和张老板一起开车去黄南州看王安。王安大学毕业后在家乡的银行工作,分配在黄南州,一座群山包围的小镇。张老板开车像跑绕圈赛,蔓延不见尽头的高速路上他不在乎违章摄像头,不在乎前方挡道的小轿车,不在乎时速已经超过160KM/H,表盘的指针还朝着200KM/H努力,在一个缓坡处我有了飞翔的感觉,那之后,凡是张老板开车,听到油门的轰炸声,我就知道该系好安全带。

在我俩去见王安的路上,张老板开着车,又提起了小学妹,再次从他嘴里听到时,小学妹已是亭亭玉立。张老板说她有了男朋友。

“好像是个很成熟的男人,有稳定的工作,总会给她很好的意见。可她男朋友好像不喜欢她和我有来往。”

我不知道张老板后来是否向小学妹说起自己的心意,哪怕是旁敲侧击。我不知道小学妹向张老板分享恋爱的喜悦时他又是怎样强忍内心的难过,微笑着回应。张老板是否哭过,醉过多少夜晚,梦过多少次与小学妹幸福的未来,我统统不知道。直到这一刻,他是那么轻松的向我说起小学妹的近况,像聊起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张老板说小学妹还是什么事都会和他分享,即使男朋友反对。

从小学妹开心的对张老板说起自己的恋爱后,张老板的心意自然地躲藏了起来,埋在他的心底,或许也还是有所期待,某一天又可以生根发芽。

张老板说他有些苦恼,他不知道小学妹是否明白他心里藏起来的那颗种子。

“或许懂,但她不说,也或许不懂,最好是后者。”张老板说。

于是在我断断续续的关于他俩的片段里,张老板就站在小学妹面前,就那么站着。小学妹就立在张老板的对面,就那么等着。


(6)

时间从我这一刻算起。一年前。青海。六月的西宁,空气一点也不潮湿,夜晚的温度也让人舒服,这座城市真适合避暑。小学妹走在我身边,思索着今晚要吃什么。

“听说你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还挺成熟的。”我也不是有意提起这件事,只是来到这座城市,也知道她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好奇罢了。

“嗯?听谁说的。”她有一点惊讶,不过那表情很快就过去了。

“还能是谁。”其实她的问题有些多余,不过这或许是个缓和,好让她有时间思考该怎么回答,我想。

“知道了。”她说,“他很成熟,比我大很多,比我有主见,所以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用考虑。”

“为什么分手了。”我问。

我后来听张老板说过一件事,也是小学妹告诉他的,小学妹说她的男朋友很不喜欢她和张老板有来往,最气愤的一次里,要求她在自己和张老板之间做一个选择。

“那她怎么选的?”那时候的我问张老板。

“她骂了男朋友一顿,说幼稚,没做选择。”那时候的张老板回答。

这件事我没有对此刻的小学妹说起。

“不合适吧,我想。”小学妹对我说。


(7)

时间从我这一刻算起。两年前,张老板在家乡开了家网咖,开了家青年旅舍,真的成了老板。也听他说有个稳定且要准备结婚的女朋友。

“我很爱她啊,和她在一起,恨不得就只和她在一起,就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张老板说。

这话我曾听王安对他老婆说起过,我相信王安不会骗我,也这样相信着张老板。

也是从张老板口中听说小学妹和男朋友分手了。那时候小学妹大学毕业,自己一个人,依然开着辅导班,看书,旅行,去了很多地方,开始成熟,开始相亲,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

某天,张老板兴致勃勃的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这个姑娘呀,你一定喜欢,有样貌,有才华,有家境。”

我心想这小子哪来的这般好心,这么好的姑娘能先想到我,果然自己碗里有了爱吃的肉,锅里是山珍是海味都不在乎了。我加了张老板推荐的微信,才知道,是小学妹。

她早就不记得我了。一直以来,我也只是从张老板嘴里听说有关她的事,其实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在四年前。

“兄弟,我把心里那个放不下的人,交给你了,可以的话,替我照顾她吧。”张老板说。

那一刻,我看到张老板心里藏着的种子生出芽来。


(8)

那后来,我与小学妹见过几次面。在天津,在北京,在西宁。

我尝试着与她聊起有关张老板的事,我很想听她讲讲对张老板的感觉。

可惜,她始终闭口不提。那是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她对张老板是否也曾喜欢。

我当然没有成为张老板想要依托的人,也没有与小学妹纠缠下去,我只是想得到答案,好像是在替张老板。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是我闯入她生活的唯一目的。

再后来,我与小学妹也断了联系。

我想起一年前在三里屯的夜晚,那天酒吧里唱的是张惠妹的《连名带姓》。

“再被你提起,已是连名带姓。”

小学妹呷了一口酒,皱了皱眉。那杯天使之泪,一定没有那么好喝。

写于2021年3月14日  桑丘书店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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