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港湾散文羽西X简书 | 新中式宠妈艺术

开在指尖的凤仙花

2018-04-21  本文已影响3903人  黄咚咚

从前在乡下的家中,虽然一年四季农事家事一箩筐,全赖母亲里外操持,每天忙得用她的话说“屁股都挨不着板凳”,她却总是忙里偷闲,弄来许多陶罐瓦钵,在院墙内外悉心种满各种花草。春夏有蔷薇、月季、半枝莲、美人蕉,秋冬有甘菊、紫竹梅、蟹爪兰……总之一年到头,我家院墙内外总有花开,热闹非凡。

这曾经招来行伍出身的父亲的嘲笑,“不能当饭吃的东西,伺弄得恁好又有什么用?不如种几棵蒜苗,掐了还能佐佐菜。”

母亲也不跟父亲抬杠,支使我说,“你去把前几天种的那盆凤仙挪个位置,这种花喜晒太阳,阳光越充足,开得越欢。等花开好了,我给你染红指甲。”

我那时十一二岁,正是爱臭美的年纪,因为偷穿家里小姑小姨的高跟鞋、偷抹她们的雪花膏、香粉什么的,不知道挨过多少骂,一听说母亲要为我染红指甲,简直不要太兴奋。从此每天不用母亲差遣,我自己做完作业喂完鸡和兔子什么的,一有空就屁颠屁颠地去把凤仙挪出花墙的阴影,祈祷她充分沐浴阳光,快快开花。

第一朵花是在五月末开出来的,颜色水红,状如蝴蝶。我浇水的时候发现开花了,一路尖叫着跑去告诉母亲。当时母亲正在收拾鸡窝里的鸡蛋,准备拎到集市上去卖钱,好为我去镇上邮局订阅下半年的《少年文艺》,征订季就快要过去了。

“还要等一等。”母亲拎上鸡蛋篮子出门前,随我去看了看凤仙花,“还不到时候,等花开得盛了,才够掐来捣花泥,染成的颜色才好看。”

时间在我的焦急等待中,过得慢如蜗牛爬行。

好在凤仙花终于一天天开得盛了。我记得很清楚,六月一日的那天早上,母亲把我早早地叫起床,来到院子里,看到清晨透亮的阳光中,凤仙花像刚睡醒的美人,已经绽开了不少娇羞的花朵。

母亲带着我掐下些许花瓣的前端,放在一个捣罐里,加了少量盐,用杵子捣得稀碎,直到罐子里渗出一层鲜红的花汁。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搬来竹篾小凳坐在母亲对面,在清凉的晨风中,一动不动任由母亲把浸着花汁的凤仙花花泥,小心翼翼地敷在我的十个指甲盖儿上,然后用她早已经掐回洗净晾干的扁豆叶子给我把指尖分别包裹好,系上细细的棉线。

整个过程母亲做得一丝不苟,犹如一位艺术家在创作一件艺术品,而不是一个农妇在给她的女儿用土法染指甲。我看着她那双因常年做农活而粗糙无比的双手,灵活而轻巧地剜起一点点湿润的花泥,轻轻敷上我小小的指甲,再用柔软的豆荚叶子裹得严严实实,丝线一圈圈不松不紧地缠好,打结,捻断,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仿佛她此前已经练习过无数遍,甚至是专门从事过这门手艺一样,心里不禁感到惊奇又佩服。

如果说我年少懵懂的心,曾有过被母亲无言的举措融化的时刻,那个夏日清晨一定就是了。

因为指头都包裹着花泥等待指甲上色,当天稍后吃早饭的时候我没法正常使用碗筷,只能在父亲和弟弟的嘲笑声中,犹如刚学会吃饭的婴儿一样,由母亲一勺一勺喂完了一碗菜粥。

那天是上小学六年级的我度过的最后一个儿童节,上午到学校集合之后并不上课,而是参加节日文艺汇演。离家之前母亲帮我细心地拆掉了包裹在手指头上的叶子和花泥,我的手指甲果然成功地染上了一层水灵灵的红色,比正红浅,比橙红深。

对于我来说,那几乎就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了。虽然我当日参与表演的节目不过是一个乱哄哄的集体舞,但是手指甲上的那一抹凤仙花红,令我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舞台上最美丽最独特的那个仙子,连呆板的背带裙校服,都幻化成了飘逸的古装戏裙裾,一直在我童年的最后一个节日里翻飞,久久没有落幕。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念念在兹,想寻找一种最接近凤仙花色的指甲油,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过。无论梳妆台上、美甲店里的那些指甲油色泽有多么美艳欲滴,我总觉得比起记忆里的那一抹红,都仿佛差了点什么。

我想,十二岁那年那个六月清晨,母亲为我在指尖染上的凤仙花色,是在那个清贫的年代里,她给予我的独一无二的美丽与宠爱,这一生再不可复制,却也永不会消失。

我也很想有机会种上一盆凤仙啊,等它花开得盛了,掐下来捣成泥,认认真真给母亲涂一次指甲,让凤仙花在母亲操劳一生的指尖上也惊艳地绽放一次。

然而,这永远只能是我的梦了。

——————
文/ 黄咚咚
图/ 源自网络

——————
活动传送门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