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苔议美

我们常听有人说起；去赏花，赏树，赏山，赏水…… 却很少有人提到“去赏苔”的。也许，在今人看来，像苔藓这类随处可见的“至贱易生之物”，是没什么亮点值得去欣赏关注的。然而，话虽这样说，但若你来问我，苔藓有什么好欣赏的？那我就想告诉你；苔，是一首意境幽美的诗，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是一种怡然自乐的生命感悟……苔，值得去欣赏的地方，其实还多得是呢。

比方说，“岚点苔痕满粉墙”那斑驳在僻巷老墙上的苍苔就有一种沧桑之美；再来看，“花事随泥滓，苔痕上井栏”那附生在幽暗井石上的青苔又另有一种沉静之美；且不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样的意境；也不谈“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那样的闲适；我们只需细品一下“苔痕一径白云湿，花影半窗红日低”这两句宋诗里的含意，你就能体会到古人欣赏苔痕的那份心境了。

不是吗？当你静静坐对一片幽幽的碧苔，你的心灵能不为这清欢的生命而开放，你的思绪能不因这苍润的苔色而飘逸？你会欣然意识到；这看似微不足道的苔藓，其实已为你展现出一卷韵味苍古的诗画，也让你感受到一份远离尘嚣的静趣。诚然，这样的静趣，你也能从大自然其它的景物中来获得，但你若希冀有一份岑寂清宁的意趣，那还是来欣赏这质朴无华的苔藓吧。是呀，如果我们不能从这些平淡的细物中去体会那份宁静，还能去哪里感悟到那份致远呢？

或者，我还可以这样来说；赏苔，本就是一种超尘脱俗的美之享受。所以，且不妨来遐想一下；夏日骤雨后，“苔痕经雨长，蝉韵带风闻”，那被雨水冲涤过的青苔，在悠悠蝉声里，沁色在曲径旁，抱岩在川溪边，凝碧在老树上，积翠在瓦檐间……你不得不说；这雨后的青苔才是最“为幽客之赏”的。

当然，在秋日里赏苔，也是件怡人乐事。当缤纷秋叶随风飘落到大地上时，你看到的，就是“草径苔痕滑，幽林落叶新”那样的景致了。虽说苔色没有秋叶那样的绚烂，也不似木樨菊花那般的芳丽。它是低调、朴拙的。然而，正是这看似卑微的一抹绿色，却有着它独特的美之魅力。古人赞赏它“引浮青而泛露，散轻绿而承霜……耻桃李之暂芳，笑兰桂之非永”这绝不是没有道理的赞誉。

遥想当年，摩诘居士在吟诵出；“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这样的传世佳句时，他是否也受了苍苔“斯择地而处，无累於物也”这种大智慧的启迪，才会在心中激起他奇妙的诗情？苔，尽管只是植被中最细微的物类，但在大自然里却无处不见其存在。山川画卷，有其则古意苍然；园林庭院，无其则幽趣渐失，就连村童捕获到爬满青苔的鱼虾时，也会在心中幻想出美丽的童话来。这碧色深深的苔藓，究竟有多少静慧的奇想和意趣蕴含在其间呢？

苔，在前辈人的眼里，还是养性怡神的理想之物。且不妨来选几方布满青苔的、或玲珑或朴拙的石头；再来挑一钵或紫砂或青花白磁的水盂，然后，将苔石孤傲地卧在浅浅的清水之中，以此作为自己的案头清供。于是，日日观赏之，此中有生命，有智慧，有山林，有溪谷…… 它既是一方沁心悦目的立体字画，又是一处寄托逸情的禅意妙景……你的遐思也自会由此而飘逸到清净绝俗的境界中去了。

确实，我们不该漠视这幽幽绿苔的存在，虽然它是那样地渺小，那样地无足轻重。然而，“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只要它生命中不乏绿色，那它就会有生机，就会变蓬勃。是啊，我们不应轻视那些微小的绿色生命。事实上，只要它们生命中有绿色常在，那就值得我们来欣赏赞美。所以，又何必去在乎它是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还是树底下那一片苔色青青的、默默无闻的苔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