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往事:在疫情里破产的那些人,回忆我的倒霉朋友Z总

2020-02-19  本文已影响0人  冷雨阳

编者按:最近网上流传着很多中小企业,尤其是餐饮行业支撑不下去的消息,在突如其来的疫情面前,有的人是走上了一线,有的人躺在了病床上,有的人享受着超长的假期,也有的人再为自己下半年的生活而哭泣。不知道这场疫情过后,多少人会像本文中的Z总一样,失去自己的十年时光。

在瑞典认识的华人朋友里,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圈子的特点。做餐饮行业的,多数都勤劳而生活简朴或者说是抠门。投资移民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老子当年在国内多牛逼的感觉。外嫁过来的,多数都一方面在华人群里无聊的话痨,一方面又表现着自己是多么比国内的人过的好。

只有Z总,是圈子里比较特殊的一个。认识他的时候,作为一个餐饮行业从业者,他从来都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仿佛是一个公司白领、生意人、或者是卖保险的。

Z总原来并不是餐饮行业从业者来着,之前据说是做着很大的买卖,具体来讲,就是接了很多意大利的服装鞋帽品牌的单子,拿到国内找一些厂商做,赚些中间的费用。说起来Z总是一个很优秀的谈判者,嘴皮子上是有真功夫的,因此他手里总是有着接不完的单子。养活了不少国内的中小企业。自己的小日子自然也过得非常不错。

但是Z总并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在他眼里,既然自己能接到单子,又何必过于依赖国内其它厂家的产能呢?少赚钱是一方面,更怕工期跟不上导致自己合同违约。于是深思熟虑之后,他打算往产业链的上游走一走,开办了自己的工厂。Z总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很快厂子就搞了起来,多的时候,厂里雇了五百多名工人。生意红火的很。

这样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Z总就会像很多成功的温州商人一样,有自己的品牌,自己的工厂。很可能还会有个拆迁征地的机会,一下子暴富一笔。

然而每个人都在命运的起落中沉浮,那一年,SARS席卷了大江南北,不出意外的,那场持续了半年之久的疫情给了他刚起步的企业致命的一击。不仅让他赔光了所有的家产,还欠下了一屁股债。最为重要的,他失去了他深耕多年的市场。

他卖掉了原来意大利的房子,跑到了瑞典,盘了间小饭店,努力开始了新的生活。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沉默,一周七天,一天18个小时的拼命工作,干着他原本颇为不屑的体力工作。后来他说,那段时间别人看他很累,其实他是在休息。他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来麻醉自己,让自己累得倒头就睡,也就不想那些几乎让他走上天台的事情。而且开小饭店算是个有付出就有收获的行业,甚至连吃住问题都解决了,日子总是过得下去的。

Z总是个很有生意天份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小店生意慢慢的越做越好,他的生活也有了起色,后来他又招了人手,自己的生活也日趋正常了起来。慢慢走出了阴影的Z总,也逐渐恢复了一点当年指点江山的气概,他经常说,开小饭店是没有大前途的,最多只能挣个温饱钱,想要挣大钱总还是要做大生意的。现在中外贸易这么发达,努力发掘,机会总是有的,如果不做点生意,不仅辜负了自己在中欧商界的经验,也辜负了这个时代。

本来大家聊天吹吹牛,他也就是一说,大家也就是一听,像是达达兰要去猎狮子一样。然而如此说了很多次以后,他终于卖掉了店,真的又去做生意了。一转眼就是几年没有消息。

成年人的生活总是人来人往的,忙起来,也就互相忘记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这样好用的工具,一来二去,一个躺在通讯录的电话也便再也不会尝试去拨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打通。

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2013年左右了吧,那天我去朋友的店里,朋友出去买菜还没回来,便坐了一会,这时候看到一个坐在角落,黑瘦的男人很是面熟,我望向他,他也望向我。注视了很久,我开口问到:“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显得略有些慌张的说:“没有吧,只是看是个中国人,所以多看了几眼而已。”

我“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准备看我的手机。然而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难道说他是,我回过头略带惊讶的说:“你是不是Z总?”

他当时已经准备往外走了,听了我的话停了下来,回过头勉强挤出一些笑容,说:“是我,我刚刚觉得你面熟,一时没想起你的名字来,你莫不是那个。。。”

于是我们简单的聊了几句,他说他现在在中东欧帮忙给人办国际驾照,因为瑞典不承认中国驾照,所以很多华人考驾照要花几万块钱还不一定能考下来,而国际驾照是可以在瑞典等国开车的,是个不错的生意。虽然我很腹诽这个生意的市场到底有多大,但是还是表示如果有朋友有需求一定会联系他的。

后来逐渐从坊间了一些他的消息,听说他在瑞典辛苦积累了几年的资本之后,又义无反顾的去做生意,然而命运再一次和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他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碰上了欧债危机。欧洲多国一夜间陷入了近乎破产的境地,甚至连瑞典最大的Nordea银行也几乎倒闭在这场席卷了欧洲多国的危机之中。

我并不知道他这次生意失败的细节,从支离破碎的消息中,大约可以想到这次失败的原因可能和他第一次生意失败正好反了过来。第一次失败,是因为他签了很多订单,但是最终国内未能供货,导致合同违约赔偿。而第二次失败,则是因为自己先垫付了钱生产了产品,而欧洲没有了购买力。

从那次见面到现在,又是七年时间过去了。如今新冠病毒的恐慌之下,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个Z总,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输掉自己的十年时间。

而一个成年人,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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