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闲话

2024-06-10  本文已影响0人  夏日清荷2023

  又一年的端午节。

一个在出生地生活多年的人,因为某某原因不得不到陌生地生活,会有许多情绪上的起伏。曾经看厌了的故地风景,习以为常的饮食,因为异地的不同风土,早已被故地滋养的鱼水共生被生活所肢解,却又无力改变现实,只能转为想念,回忆,一遍又一遍。

我想念岂止是风景,更多的还是舌尖的味道。

端午时节,正是苋菜上市的时节。那片被乾隆帝称”枞阳大沙梨”盛产大萝卜的沙地,种出来的苋菜也是一绝。叶翠杆青,嫩而鲜咸,吃后口舌生津,回味无穷。汪曾祺在《端午的鸭蛋》里写的高邮鸭蛋,插上筷子一戳,会滋滋冒黄油,写“染红了饭”的红苋菜。因为“十二红”没提青苋菜,实是青苋菜的委屈。

在外流浪多年,久违的“芝麻苋”让我久久思 念,有回乡的冲动,独为那一盘青苋菜。有一年回乡在同事家一盘青苋菜被我吃个底朝天,同事叹道,外面的菜有多难吃啊,你下次再来,我再做。因为贪恋家乡的菜蔬和小鱼小虾,那个夏天,每天去菜场买了小虾,苋菜,玉米,毛豆,只到秋凉才离乡返程。

大江南北,各地的端午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少不了粽子,艾香,龙舟。

从时令上来说,端午是人生的盛年,壮硕有力,生命的繁华与葳蕤并存,旺盛与逢勃交织。

投江的屈原,《离骚》中写了多少种香草,至今品读都能透过两千年的距离,闻到草香。这么看来,端午纪念屈原达到形神兼备的高度。

端午锦,栀子花,川草,香艾,香蒲,枇杷气,杏子香,桃红组合成自然的盛宴。凡间众生,只取一二品之,便醉成了如今端午的样子。

我的老家也是这样。裹粽子,吃枇杷,吃杏子,吃桃子,咸鸭蛋。挂艾草,菖蒲,摘香橼。赏花,摘果。

当然,最重要的压轴戏,当然是在长河里看划龙舟了。

端午节这天,家家户户粽子是少不了的。粽叶是苇叶,枞阳镇是个水乡,内河到处可寻野生苇叶。这与江南不同。江南的粽叶是山地长的一种宽宽的粽叶,大而宽阔,有一种涩涩的野叶味,少了苇叶的香气。这种专门的粽叶裹的粽子是三角形的,尖尖的,有竹子的风姿绰约。裹粽子也简单,弯弯绕绕不一会就好。粽叶只是一种工具,是糯米成为粽子披上的外衣。

苇叶粽子可不容易“裹”。这个裹字可见一斑。

苇叶又窄又短,煮熟后又容易开裂。只能裹成四角形的。多了一个角,那弯弯绕绕的功夫不是巧手是裹不出来的,层层绕叠,叶与叶间的搭边不能多留,留多了,米装不下;留少了,煮的粽子会裂缝。粽子要裹得紧实,咬起来才有嚼劲,既有糯米的软糯又伴有苇叶的清香。

小时候,母亲总会委托邻居阿姐裹粽子,一大筐 粽子煮熟后摆在那里,吃完后,却想不起来什么味道。

倒是时时想起同学家的咸鸭蛋和粽子的味道。

端午那天,也是正常上学,小学时总会绕弯和同学一道。

她家是个大大的四合院,有着四世同堂的叔伯共用的天井;还有她家门前小石桥边的香橼树;门前水塘旁的枇杷树,她可亲的奶奶和温和的妈妈……

那天她妈塞给我一个咸鸭蛋,和一个盐水粽。

那天早上,我在家已经吃过粽子了,当然不肯接。平时,父母总是教育我不要拿别人的东西。

她妈妈低着头,弯腰从锅里挑了一个温热咸蛋说:“拿着,今天是端午节。”

我推来推去的,她妈说,孩子啊,接着。尝尝我 家的味道和你家有什么不同。

我想不起来说什么才能不接,看着她和善的脸,只得乖乖接了。

我不记得放学回家有没有告诉父母,或许没说,或许说了。但是印象中一向严厉的父母没有骂我。那么,我就没有说罢。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人的给予,却一直没有回馈。这个事情,让我羞愧,我每每想起,是不是那天,我表现得很馋;或者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那是父母最讨厌的……

在确认自已没有表现失常后,我多了一层心思,那就是回馈。但我年幼,我回赠不了什么,我同学什么都不缺也不需要我回赠。

只是那年的端午,粽子的清香和咸蛋黄的醇浓一直留在了舌尖上。

每年端午,都会想起空气里都是栀子花的香气的早晨,同学她妈妈弯腰挑蛋给我的背影……同学长长的辫子,惟妙惟肖的塑料花球,还有她家屋后篱笆墙的白玫瑰和红玫瑰……

很多年过去,我偶尔会遇见当年长长辫子的同学,当然,她已经没有了辫子,也没有了妈妈。我只是问候,只是聊家常,从未说起那年端午的那个早晨。

那是我心里最美好的一辐风景画,在有生之年,慢慢享受。

吃完粽子最重要的就是去看龙舟了。三五成群的好友约好,下午一起去长河看龙舟。

长河是连接长江的一个入口,是和桐城、安庆交接的一个界河。端午这天,安庆的龙舟,枞阳的龙舟排成几列,锣鼓喧天,象离弦的箭一样齐头并进,舟浆声,岸上的呐喊声,船上的号子声,在水面形成壮阔的阵势……力与美的展现;热闹与愉悦的气氛交织,怕是龙王也被这人间的热闹惊醒吧!

此刻,不分安庆和枞阳的龙舟,一起欢乐着,闹腾着。沉浸在节日所氤氲的喜悦里。

沈从文的《边城》的翠翠,也许正在这热闹起伏的人群里,那该诞生怎样的故事呢。

长河的流经长江的对岸,是一片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江心洲铁铜。一直靠着渡船在洲上与陆地上来回。梢公孙女的故事或许发生过,这江心洲是肥沃的土地,曾经发生的男女故事不会少吧。

听说县城与江心洲已经通公交了,不得不感叹这区划的调整,交通的便利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几年前到江心洲,站在一片天然形成的金沙滩上,看到手机接收到池州,安庆,枞阳三个位置信息的时候,不禁感概,这一片土地,如果能成旅游地多好。天然的洲头,人口流失,可惜了这江上的一个荷叶形的大花园。

已经好几年没在老家过端午了,长河的大闸已经移位,枞阳已经成为南水北调工程的引江济淮的一个起点。那个看龙舟的防洪墙,已经成为旅游公园的一部分。

那天,我没有沿着长长的长河围坝走到尽头。因为我知道,尽头曾有的热闹与欢腾已经不属于我。

那么就留在记忆里吧。再踏上那条长长弯弯的坝头,我怕踏碎了那片记忆。

想到这里,我出门看看才买的两株艾草,正齐整地靠在门口,艾叶失去水份渐干,叶片下垂,似乎也在回想它居住那山野乡间沧海桑田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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