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一百零六（送佛送到西）

        从老家返回工作岗位没多久，范老就与世长辞了！范老因骨髓异常综合症每天嗜睡如命，我在护工日志里称他为“考拉爷爷”，由于一天到晚输液而且心律不齐，我几乎寸步不离，前前后后陪他了五个月，每天坐在床边，看着点滴和心电监护仪，我瘦小的身型也是在那段时间发生了改变，五个月疯长了近20斤！但是我“衣带渐宽终不悔”，从小到大几乎没有24小时形影不离地陪过一个人，虽然跟范老并无过多的交流，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早已占据我的脑海，而我也早已成了他的依赖。

        范老的大女儿是佛门的俗家弟子，老爷子也早有皈依佛门之心，生前最大的愿意就是能到寺院里见一见师傅拜一拜佛祖，在老爷子奄奄一息之际，大女儿联系了禅寺的住持，看能否满足老人的愿望，而那住持说禅院只接受生者的拜谒和对死者进行超度，对临死之人盖不接收，恐有杀生之嫌！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守在床边，看着心电监护仪上所有的数据一一归零！

        凌晨一点，范老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永远地离开了！在先前的于叔叔和梁老那儿我的工作到这儿就算结束了，而这一次我决定送佛送到西，我端来热水，最后一次给范老净面擦身，而后随他们一起将范老护送至广灵禅寺，一路上大女儿一刻不停地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广灵禅寺坐落在一个小山脚下，面积不大，但香火十分旺盛，或许是沾了天童寺的光。这儿是个专门超度亡灵的地方，布置好灵堂之后，高僧们四个一组轮流接班，24小时不间断诵经超度。

      我跟范老两个女儿也没闲着，灵堂两边各布放着九九八十一根佛灯（酥油灯，也就是小蜡烛），在灵堂撤销之前佛灯不能熄灭，每个小蜡烛大概能燃烧四个小时，所以要时刻盯着及时更换，灵堂外面还放着一口大锅，这锅不是用来煮饭的，而且用来做烟供（点燃柴火，把平时上供的干馒头放进去，再撒上面粉，不让有明火，要一直冒烟，据说这是供那些只靠呼吸生存的小鬼食用的），听不进佛经的我选择在外面给小鬼们煮饭。

        天气异常的寒冷，好在大锅周边热气腾腾，透过弥漫的烟气，隐隐约约似乎可以看到前来觅食的小鬼，而此时的我没有丝毫的畏惧。前半夜我一直乐此不疲地为小鬼们煮饭，后半夜我让范老的二个女儿到后院的客房休息，我一个人忙碌在佛灯和烟供之间，高僧们敲击木鱼的声音时而缓慢时而急促，诵经之声也时而低沉时而高昂，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天亮。

        第二天上午，亲友们前来吊唁，简单叩拜后团聚一处唠起家常，而此时先前准备的多个暖瓶里都没有了水，寺里也无人问津，于是我到后院转了一圈，发现有一个灶台，上面支着一口大锅，是他们平时烧水蒸馒头的地方，于是刷了刷锅，接了半锅水，又去找来一堆柴火，不一会儿锅里的水滚烫开来，半锅水灌了十暖瓶，可想而知这锅有多大，当我把热水送到他们身边时，一个个都冲我竖起大拇指，夸我能干，殊不知在农村这都是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第二天晚上由于两个女婿也都前来守灵，他们让我好好去睡觉。后院所谓的客房类似于普通旅馆的普通房间，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床上也没有垫子，硬邦邦的，对她们来说在这儿睡觉是痛苦的煎熬，但对我来说却是极佳的睡觉场所！当天晚上我竟然一觉睡了八个小时！如此时间的睡眠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习俗平常，但对我来说却是空前绝后的壮举！即使做这个工作之前，我平时的睡眠也就四五个小时，还是分两三次睡！

      第三天一早去了殡仪馆（本来应该在天童寺入龛的，但由于尸体僵硬，恐难以入进，再者虽皈依佛门但终不是佛门弟子），这地方可是头一次来，当时觉得可能一辈子也就来这么一次吧，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个月后竟然连续又来了三次，每次都有不同的经历（夜战麻将桌、聆听别样哭灵、众亲送别）。

      取出骨灰后，去了墓地，正在下葬之时，附近的一群婆子围上前来，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我是一句没听懂，不过看到有家属掏钱了还生气滴把她们撵走了，原来是来要钱的，俗话说靠山吃山，她们生活在墓地附近，就靠这墓地三十五十的赚取不义之财！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我在范老墓前鞠躬拜别，这下算是送佛送到西了，愿他一路走好，来生幸福！

        再次返回广灵禅寺时，厨房准备了丰盛的饭菜，猛地一看尤为吃惊，只见桌子上摆的净是鸡鸭鱼肉，心中暗自纳闷：前几天都是吃馒头咸菜，怎么今日开荤了？难道佛门戒律也做了修改？仔细一瞅才恍然大悟，这些荤菜全是用米面做的素食！但是其色香味跟真实的荤菜极为接近，尤其那个五花肉，肥肉的油腻感和瘦肉的劲道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饭后，我返回了二院，继续画地为牢的护工生涯，虽然吃了三天的斋饭，听了三天的佛经，但尘缘未了六根未净的我，不得不继续演绎俗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