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作生活
以前读过一篇文章，一个在美华人写他在Homedepot买木板和工具，为自己手作了一张床。当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商店里自是有各种床，买来便是；做床的功夫自然可以拿来做别的。现在想来，这恰同一个故事。渔夫钓鱼，旁人说你看，你可以用钓鱼的功夫买船出海，捕获很多鱼。渔夫说，要那么多鱼做什么？答卖了鱼赚很多钱，然后享受生活。渔夫问，那你觉得我现在在做什么？
随着疫情生活向纵深发展，有些出海捕鱼的生活方式正在慢慢变成渔夫垂钓。
女儿说春假时一个同学家长带着孩子们对家里做了全面改造。大人要在家里工作，孩子们要在家里上课，还有上大学的孩子也要回家。这些都意味着有限空间的房子需要承载更多的功能，要重新规划和布置。院子更有施展空间，除了花花草草可以怡情，有的人家在院子里增添了锻炼设施，这样在健身房关闭的情况下可以在家里锻炼，保持基本的生活步调。有一份房地产报告甚至专门做了2000份调查问卷，发现人们对房子的有些改造可以直接提升房产价值，秘笈在于厨房和卫生间。这个结论不新鲜，新鲜的是他们估出了改造带来的升值的具体数字，比如按照一定标准改造的厨房将使房子升值29000多美金的样子。数据也许不尽科学，但揭示了疫情也阻不住的能量和价值流动。有点像水流，这里阻住了，就从另外一个口子出来。
自己动手能力差，小时父亲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若干年过去，并不曾有“劳心者”的智慧，也没有“劳力者”的技巧，遂过着自己勉强能应对的简单生活。隔离后才发现这些年所谓的简单生活，是建立在高效能社会体系之上的。比如不大会做饭，可以去饭店，回家可以依赖家人，或也可以请人打理。疫情来了，会做者有的吃，不会做只能在回忆里找美食。这样，如果不能割舍美食的诱惑，只能自己动手。以前去大董，很喜欢看菜单，大董的菜单可以当书读，文字虽有些不着边际，但配上菜品图片，津津可读。上次回国去广州，留了一份陶陶居的菜单，有时看看，在记忆中流连一回。最后还是决定自救。一天晚上锻炼，遇到女儿的小同学们，有男孩倡议我们唱个国际歌，南腔北调唱了一回，回来后更是痛下决心：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
事实证明，笨功夫最有用。我的笨功夫是一直依赖写，既决定好好做饭，就开始做笔记，每天记录吃食。当有一菜品做得比较合格，就记在一张单子上。有点像用黑豆和白豆修行的故事。说人坐下来，当心中有一善念，就捡一白豆出来；有一恶念，则捡一黑豆。初时黑豆多白豆少，渐渐二者持平。我的问题尚不是多少，而是开始时没有白豆。慢慢开始能捡白豆出来。从饼、包子、饺子、韭菜盒子、粽子等传统吃食入手，慢慢到pizza和吐司，再到自己喜欢的三文鱼、银鳕鱼，一点点摸索烤制的方子和温度、时间掌握，这样白豆们渐渐多起来。女儿以前的小学老师告诫女儿，好脑子不如笨笔头。信然。
动手一旦成为习惯，就有止不住的趋势。本来过着“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的简单生活，忽然就想将整个空间琢磨一遍。以前和一位做房产的同学聊过关于房子的布置，发现我俩有一通病，就是迟迟不能完成。他有一个房子装修两年，几乎是空的，因为没想好我曾经为了重新布置一客厅，将全部家具搬空，就那样看了几个月之久，才找到新家具放进来。我们都认为想明白一件事很不容易，而且都在认为想明白之前几乎不动手，所以布置房子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次倒是在热情的鼓舞下，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先是看明白一个角落有着天堂般的采光，适合把花花们搬进去。为了寻找合适的花架，在网上搜寻多次，都被女儿否决了。后来终于在Homegoods搜到简单美观的花架一枚，这个动作完成并不容易，得来后颇有来之不易的快感。最得意的是淘到一张罗汉床，组装还是在女儿指导下携手完成的。看着空空的木架至少有半月之久，因为没有国内那种合适的床垫。麻州能找到的床垫偏软偏厚，完全不能配罗汉床。一日偶然在中国超市看到一款，摸上去很硬，窃喜。问老板，老板说这是床垫下面的架，真真五雷轰顶。和老板聊了一会儿，讲了需要达到的效果，就是能在上面放小茶桌喝茶。老板很善解人意，说这样床垫一定要选薄而硬的，棕榈垫最好。道理是这样，可哪里去找？老板来麻州应该很久了，推荐了一家极小的店面，最后叮嘱说，疫情中可能也会断货。好不容易找到那家小店，竟然营业，而且还真的有几张棕榈床垫。烈日炎炎，大功告成。
终于能在罗汉床上喝茶了，且前些日买来的绿萝渐长，可以从罗汉床的木格子中间怯怯探出头来了。这样日子有了另一种数算方式，就是看何时绿萝可以爬满床架。翻翻存书，居然还有芥子园画谱，这样就不仅能喝茶，还兼有附庸风雅，也算隔离生活中一大安慰。
昨天早起发面，准备包包子，把面和馅料拍给妈看，也拍了最新的得意之作——罗汉床。妈颇为赞赏，只是很疑惑，说你的芹菜怎么不像包包子的，倒像炒菜用的。最后被迫又剁了5分钟，遥相致意一下。
这疫情会持续多久呢？作为喜欢不停预测和做计划的一员，我早就放弃了对这一问题的执念。疫情潮水一般，会冲开很多堤坝。外界的，难以预计；自身的，慢慢显现出来。疫情的好处之一是：我们终将尝试以前不曾想象的生活。品达罗斯说：“我的灵魂啊，勿求永生，穷尽一切可能的领域吧。”疫情关上通往外界的一些门，同时也确实打开一些窗。希望窗外所见，不皆是荒凉，也有喜悦和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