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

一

那个人又出现了。

昏暗中，张可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对方在说着些什么，但听在他的耳朵中，声音就像是蚊虫的翁鸣。

“你到底是谁？”他问。

声音骤然停止，下一刻，两只苍白的手向他伸来。

张可猛地睁眼，从梦中惊醒。

二

聚餐时，他提到了这件事情。

朋友听后表示：“会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张可摇摇头。他连对方的样子都不知道，如果这也算日有所思，可就太有水分了。

“又或者是你之前摔下楼梯的后遗症？”

“……”

“哎，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失忆的事情了。”对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还有一种可能。”

顿了顿，他故意压低声音：“你粘上了脏东西啦。”

这显然是句玩笑话，但张可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这个猜测靠谱。

三

回家的路上，张可特意绕路去买了些元宝蜡烛。

走到楼下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旁边那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上。明明是初夏，大树却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叶子又黄又枯，有的颤颤巍巍挂在枝头，更多的随风飘落到了地上。

仿佛即将步入死亡。

这骤然蹦出的认知让张可的心里十分不舒服，甚至还有隐隐的眩晕。

待缓过气来，他觉得，这很可能是因为大树是他与过往记忆的唯一联系。

朋友说得不错，现在的他几乎失去了出事前的所有记忆。

唯一的例外，与这棵大树相关。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曾在树下结识了一个好朋友。

四

元宝蜡烛并没能送走脏东西先生，在这之后的每个夜晚，他都如约而至。

张可一开始还有些困扰，渐渐也变得习以为常。就在他以为自己将和这个的梦境纠缠一辈子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

那天夜里，梦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结束。那人的双手伸了过来，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张可感觉到了对方的接近，虽然还是看不清面孔，他却第一次听清了对方所说的话。

“快回去！”

回去？回哪里？

张可刚想问，就觉得脖子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勒住。

他慌乱抬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被束缚着。与此同时，他的身子在慢慢下沉，似乎将要陷入下方无尽的黑暗中。

那人也急了，一边和拉扯的力量僵持一边失声道：“快想起来，回去！”

混乱中，张可隐约看到了对方的脸。

好像有点熟悉？

五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张可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的手脚有点不听使唤了。去医院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都没有检查出什么原因。

楼下的那棵大树已经掉光了树叶，就连枝条都开始枯萎起来。

梦境每晚都会出现，但除了他越陷越深之外，并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最近这几天，张可不仅感到恶心头痛，甚至出现了呼吸困难。而在梦中，黑色的泥泞已经快要淹没他的鼻翼。

那人趴在他的跟前，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你倒是给点别的提示啊……

张可迷迷糊糊想道。就在这时，黑色的烟雾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请求，在一秒之内尽数散尽，对方的模样清晰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竟是他自己的样子。

“快想起来自己是谁，回去！”

声音如同钟鸣，震得张可浑身一颤。

不对，他真的是张可吗？

记忆回流，云雾散尽，它终于记起了一切。

比如它救了摔下楼梯的张可一命，却不小心把自己弄进了对方的身体，又把对方的灵魂给挤到了角落里。

比如它因为冲击的力量丧失了记忆。

比如它再不回去即将枯萎的本体，就会身形俱灭。

六

再度睁眼时，木灵已经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比起做人，还是魂体状态比较轻松。

张可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它，脸上是如释负重的笑容：“你还活着，太好了。”

它轻轻跃下，坐到了对方的肩膀上：“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怎么回报我？”

张可苦笑道：“你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你不知道，我在一旁只能干看着却做不了什么，甚至连声音都传达不了的时候，是有多害怕。”

木灵摇头晃脑，并不觉得有多沉重。在它看来，能够救到朋友就是最好的了。

“不过，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呀。”

“我会找到让你的魂体可以长时间离开本体的办法。”

“我期待着。”

阳光下，树木苍翠，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