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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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作序,万物和鸣,莫负好时光。
大奎正在看别人吃面,地道的重庆小面。
随筷子往上一挑,铺在面上的杂酱和豌豆四散到碗边,红亮的油辣子沿着面条往下滑落,大奎的喉咙跟着咽了咽唾沫。
戴眼镜的中年食客并不着急,握着筷子耐心地把面条搅拌均匀,又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碗沿上的油,才缓缓地夹起一颗油亮的肉沫放进嘴里。大奎又是一口唾沫咽下,心中恨不得帮那人把面条送进嘴里,狠狠地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才艰难地转过头。
以前也没发现一碗面条会这样诱人呐。
大奎心中暗暗地后悔,早知道就不去凑那热闹了。前几天还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谈着NBA和价值7亿欧元的姆巴佩,这才几天就变成了逃犯?
校园欺凌这事大奎也不止一次遇见,甚至刚开始也对大奎下手。大奎是个孤儿,遇到孤儿院老孙之前在垃圾堆里刨食,怕个球,上去就是硬刚。那群混子欺软怕硬惯了,一遇到硬茬子,也就嘴上狠狠撂下句“以后见一次揍一次”,便自设台阶地摇头晃脑离去。大奎不怂,瞧不起他们,却也不去招惹他们。
那天早上在巷子口偶遇,大奎是真看不过去那群混子的作为。你抢钱就抢钱,把人家小姑娘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干什么?逼着人家给你跪下磕头也就罢了,别把脚踩人家脸上啊;还大大咧咧地解开裤腰带准备往小姑娘身上撒尿?
小姑娘估计属于初中部,瘦弱的身子的被踹在脏兮兮的地上,肿起的脸任由运动鞋踩着,两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这群家伙还嘻嘻哈哈地拿出手机拍照,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
大奎脑袋一热冲上去给了那额前染着一揪绿毛的家伙后脑勺一板砖,大奎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家伙趴地上一动不动,脑袋位置一大摊血,大概是活不成了。还有那个瘦小的身影脸贴在泥地上,带着不安和感激的眸子看自己的眼神,珍珠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进泥水里。
大奎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周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手机关机后就没敢打开,听说现在的技术手段一开机警方就能定位到具体的地方,大奎不敢冒险;不敢露脸去有摄像头的地方,不敢去刷身份证的地方,看着街头交警制服的人躲着走……
看见有路人从马路对面经过瞥了一眼自己,大奎下意识地低下头。
大奎这几天已经渐渐压下犯事后的惶恐情绪。坐在桥洞下避雨的时会想那家伙真的死了吗?大奎不敢赌,杀人偿命这话反复的的脑海中回荡,自己就上个学的功夫就要被判死刑了?有时看见那些背着书包嬉笑追打的同龄人,会后悔自己的冲动,但转瞬想到那个瘦小女孩的眼泪又有一丝释然,涌现出“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视而不见”的豪情,于是挺胸抬头,打直腰背。
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走在陌生的街道,听着那些陌生的方言,大奎很迷茫——这迷茫在花光兜里仅剩的那点钱后终究变得荡然无存,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解决吃饭问题。
大奎抬起头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抬手挠挠发痒的头皮,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打鼓,两天没吃饭,真他妈饿啊。
车水马龙的繁华和安居乐业的幸福都只属于这个城市,与自己毫无相关,大奎才感觉到生存的不容易,在教室和同学畅想过很多未来的牛逼,没想到这踏出社会的第一步就把自己打败了。
中年食客吃完小面离开后,老板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转头望着大奎看了几眼,弯腰擦完桌子转身进入店面。
看到老板望过来的目光,大奎连忙低下头,生怕自己的身份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实际上大奎想多了,邋里邋遢跟乞丐差不多的人有啥值得别人注意的?老板只是觉得这么年轻的乞丐还真是稀奇,有手有脚不找工作,这就是懒,现在的年轻人呐,废了。
旁边是一个新开的小区,入住的人并不多,偶尔见大门口道闸杆抬起驶入一些普通的汽车。保安亭的老大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进门的人也没见刷卡直接就走进去了……
眼下钱的问题咋解决呢?要不到善良的人家里去“借点”,等过几天自己缓过来了再还回去?大奎望着小区心神意动——小区的路灯昏暗,保安室里的老大爷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线,手指在手机屏幕划来划去。
大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尤不知远处餐馆老板和先前那位中年眼镜食客正在发生冲突。
中年眼镜食客细长的手指抓着面馆老板油乎乎的衣领,黑色方形框架的眼镜歪斜在鼻梁。面馆老板叼着半截烟头,一手挡住胸前中年人拽衣领的手,另一手卡向中年人的脖子,街上的路人逐渐停下脚步开始围观。
“泥麻麦皮,泥麻麦皮”面馆老板说着大奎听不懂的方言,大奎看中年人红愤的脸色估计这不是什么好话。一个女人夹在两人之间,想把两人分开,远远看去却像是两个大男人把女人架了起来,女人的脸色不好看。
突然老板转过身朝着大奎喊道:“那个小兄弟你过来下,过来。”
松开眼镜男子的衣领。对着眼镜食客说:“老子不跟你说了,让那个叫花子来跟你讲。”夹在中间的女人趁机把两人分开,把眼镜男子推远出几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目视着老板大步地朝大奎走来,老板也不嫌大奎的衣服脏——求人办事还讲体面啊?扯住大奎的胳膊低声说:“兄弟,帮我做个证。”
大奎甩着胳膊向后退了两步,奈何两天没吃东西实在是没劲,愣是没挣脱老板看着白嫩的手。老板按着大奎的手腕接着说:“兄弟,一会我给你煮面,放杂酱放煎蛋。”
大奎心中有恼怒和不安,却又想着那一碗油亮的炸酱面,忍不住咽了咽唾沫。低垂着脑袋,任由老板连拉带拽地朝面馆门口走去。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眼镜食客钱包丢了,吃面后还从里边拿钱,大概接电话时顺手把钱包放在餐桌上了。回来在不远处靠近垃圾箱的花池中找到钱包,里边是空的。老板叼着烟摊开手憨厚的表示我啥也不知道啊。
里边的钱不是多,主要是有一张自己垫款的大额发票需要报销。这事公司一推再推,迟迟拿不到钱,已经影响到自己家庭的稳定——最近媳妇最近看自己哪哪儿都不顺眼,听说垫钱的事更是好多天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眼镜男子越想越生气,不知那句话没搭好,话赶话就跟老板吵吵起来,进而上手。
见大奎走来,眼镜男子一脸希冀地看向他,拨开挡在身前那位板着脸的女子,声音略显颤抖:“你……小兄弟……你真没看见?”
老板搂着大奎脏兮兮的肩膀,伸手在大奎胸口拍了拍,大咧咧地说:“兄弟,大声告诉他,你看见我拿钱包了吗?”
围着的人和远处驻足的路人都把眼光聚集在大奎的身上,老板搂肩膀的左手隐晦地用力捏了捏大奎的肩膀。大奎抬头瞟了一眼眼镜男子,又瞬间地转移目光,眼神在地面找脚尖。
“小兄弟,你大胆说。”眼镜男子进一步拉开上面馆老板的手,把大奎引到自己身前,声音稍显柔和地问:“你一直在这儿,真没看到钱包吗?”
大奎的讷讷地点点头,看着中年男子的黑框眼镜,“我……我不知道……”又转移了目光,那一瞬间大奎竟然不敢直视眼镜男子灼灼的眼神。
面馆老板挺了挺胸脯,“呐,这下没疑问了哈,我说了我不晓得。”
“查看监控呀!”不知哪个路人在边上起哄。
面馆老板看着这群不嫌事大的路人,没好气地讲:“这周围的监控就没一个好的,早就坏完了。”转身对着远处的路人拱了拱手,“都散了,都散了,一场误会。”悄摸地对老板娘使了个眼色,老板娘随即进了店铺。
听完大奎的话,眼镜男子生气的状态一下子就没了,整个人突然佝偻下去一大截。本来听见查监控眼睛突然有神,可不到三秒钟就再次被老板的话给扑灭,像是对着大奎,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问:“真的不知道吗?”
大奎面无表情,只是站在那儿,眼镜男子失落的眼神让他突然想到孤儿院老孙得知自己杀人潜逃的事,估计也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吧。老孙是个好人,一辈子的老好人。
大奎突然有点理解这个中年男人,张开嘴想说什么。面馆老板已拉着大奎按坐到板凳上,“兄弟,饿了吧,哥哥请你吃面。”
大奎机械地坐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筷子,感觉刚刚那瞬间自己丢失了一些东西,具体是啥又说不出来。不多会老板端着一份大碗的炸酱面加煎蛋放在自己面前,蒜和杂酱的香味扑鼻,大奎却觉得这面很贵,也并不好吃。
这个城市的最漂亮的季节是初春,氤氲在空气中的全是花香。李子花还未消退,桃花梨花又开始登场,道路两侧的樱花和观赏梅让城市轻轨在花的海洋中穿行,依托两江环绕的背景,到处都是春的景象。
这些景色都和大奎无关,在面馆老板的招待下大奎干了两大碗面才吃饱,拍拍肚子,大奎才感觉到活着的感觉,虽然打嗝都是一股浓郁的蒜味。
老板又给了大奎两身干净衣服,衣服有点大,毕竟年轻人怎样穿都显得有精神。老板掏出烟递给大奎,大奎没接,但大奎从老板的言行和眼神中读出了送客的意思,于是自觉地告辞。
大奎回想起老板说监控都坏掉的事,心里对“借点”路费的念头又燃起来。这顿饭看似解决了下顿毕竟没着落,兜里有粮心里才不慌嘛。何况这个小区的保安老大爷给大奎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安心家园,在这个城市中名不见经传。大奎所在的地方已经属于城市偏北离机场不远的地方,这个城市主城区人口上千万,看似很多但分布到各个区各个城乡接合部的位置也不显得人多,小区内稀疏零散亮着的灯证明着楼市刚需的时代早已过去,新房子有,新钞票不一定有。
大奎看着小区名字,心里呵呵一笑,安心好啊,安心。
另一边,中年眼镜男子最近不太安心,虽然自己名字叫安欣,也住在安心家园。
随着步入中年,安欣感觉早就没了年轻时的冲劲,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挺幸福。至于钱嘛,多了挣不来,悠悠地过日子也算是足够,就更让安欣没了往上爬的动力。
不过这三年随着社会大环境动荡,很多企业发生变动,裁员、降薪、抑或是调岗,年轻人还敢喊着治理职场的旗号,动辄“爷不伺候”就走人。中年人可没那么洒脱,那些硬气的话像是胶水一样粘住的嘴,让人张不开口——话说回来即使能张开口,这么任性的人有几个?一点城府都没的人,还能干成点啥事?
防疫开始安欣就调往外地,现在已三个年头。那个和爱人说过永不分离的年轻男孩,终究成长为了男人,如果背井离乡一定能让家人过得好,那么缅甸也不是不敢去——生死算个啥?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才可怕。
那些年轰轰烈烈的爱情已然转变成为平淡的亲情。孩子平衡着两个成年人之间的一些微妙关系,只要每个月准时把钱拿回家,或许其他的真没那么重要。
媳妇最近闹得厉害,大概长期分居,让两人在身心上都产生的隔阂。微信里让自己要不立刻调回来工作,要不就离婚。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任性?
工作也不顺心,去年时间公司紧急采购的一批防疫物资,对方必须现款预付才发货,老板让安欣先垫着,回头就给报销。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去报销的时候,财务不给过,说缺少发票需补充后才符合流程,安欣心知肚明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按流程重新打报告,开票,报销。老板又出差一直没给签字,一拖再拖就是一年。
提前一天从外地回来就想下午去总部跟老板汇报工作顺便解决发票的事,这吃个面的功夫发票没了?——发票不像是其他收据,没法补,意味着可能这笔钱有可能就得自己承担。
方方面面的压力有时候让安欣喘不过气来,像是落入水里的飞鸟,虽沉不下去,但扑腾翅膀也上不了岸。
刚才面馆门口的气其实早就散去,坐在自家楼底下,点燃一根烟,思绪随着烟雾慢慢往上飘散开去。
安心家园种了很多黄葛兰,这种树本就很高大,花开时香味浓郁,让人情不自禁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特别是2栋2-2更是独享一棵大的黄葛兰树,枝丫伸展到了窗边,里边的人伸手就能摘到花。
这一边,大奎也很欣赏这棵树,仿佛这棵树是专门为迎接他的到来这么长的。先前观察了很久,这一户装修不错,阳台上挂着些花花绿绿年轻女人的衣服,没有老人和男人的衣物,大概是个年轻妹子吧。
大奎琢磨很久后选的时间段还是挺讲究——周二,下午三点多。正常人都在上班,即使没上班出门溜达的概率也无限增加,通过观察也没见室内有人活动,大概这是老天爷都被自己的悲惨遭遇给感动,开始顺风顺水。
从厨房的窗台顺利进入,大奎屏住声息......
丽娟最近很矛盾,身体上很愉悦,精神上却很煎熬。
初恋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丽娟的初恋是同班同学,当年青梅竹马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丽娟父母觉得这小伙子太浮躁,眼高手低,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以断绝父女关系相逼,结束了这段感情。和初恋分开后丽娟感觉自己的心就死了,相亲,结婚,生小孩,按部就班的成为了父母眼中孝顺,丈夫眼中贤惠,外人眼中幸福的女人。可实际上,丽娟的心在二十三岁那年就死掉了。
初恋是位高大的男子,出生孔孟之乡,既有野蛮的体魄,也有内敛的涵养,举手投足间都是魅力,自己这颗小星球就像是在他手中转动。丽娟对那些山盟海誓却未来得及实现的未来感到遗憾,在夜深人静时往事浮现在眼前,丽娟总是深深地轻叹一口气。
丈夫以为是他对丽娟不够好,所以才让丽娟辗转之余还会在睡梦中叹息,于是加倍对丽娟好。只有丽娟自己明白,自己要的是草莓,丈夫给的却是苹果,越来越多的苹果,虽都是水果,但终究那不是丽娟想要的啊!
防疫第二年,丽娟家小区经常被封,一次偶然的机会丽娟发现志愿者中有个高大的身影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几次接触下来,那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和记忆中的身影开始重合——那个他是专门打听到消息,来拯救自己的吗?二十三岁的丽娟开始在心里复活。
摘下口罩的初恋经常到丽娟家里帮助她处理生活上的困难,丽娟重新焕发青春,她终于感受到自己的人生没有白活。
丽娟丈夫对她很好,虽然嘴上木讷了些,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丽娟和她父母看在眼里,还有自己可爱的女儿。一边是家庭,一边是初恋,丽娟很矛盾。
“海哥,他明天回家。”丽娟抽出床头的纸巾帮身边高大男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柔声地说。
午后的春光从卧室窗帘的间隙里透进来与室内的春光交相辉映。
男子“嗯”了一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把打火机递给了丽娟,丽娟熟练地帮忙点上。
男子嘴变成一个圆,一口烟缓缓吐出,在空中形成一个烟圈缓缓向前推出。丽娟痴痴地看着那个圆圈变大变淡终于消失,脑袋轻轻地枕在男子的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心中竟生出一种要一辈子都这样就好的错觉。
“找他摊牌吧,他给不了你幸福。”男子一根烟抽完,淡淡地说。丽娟张开小嘴咬在男子结实的肩膀上,看似恶狠狠,实则没用劲。男子微微皱眉,一巴掌拍在丽娟的屁股上,丽娟发出柔媚的埋怨。
“不早了,得走了。”男子起身准备离开,丽娟半侧身撑头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男子起身打开卧室门……
此时,安欣轻轻扭动房门钥匙……
另一边,大奎踮着脚,轻轻扭动厨房的门把手……
大奎正准备转动厨房门的把手,耳边传来“哐”的一声巨响,大奎一个激灵,差点没尿出来。安安静静的环境里,这么来一下,太他妈吓人了,何况大奎还在别人家呢。
随即又传来了“咚咚咚”“铛铛”“哐哐哐”一连串有节奏的声响。大奎跑到厨房阳台偷偷地往外望了望,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小区外边锣鼓队的声音,刚才第一下那声“哐”,应该是镲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只见一群穿戴齐整的老年腰鼓队开始往前走,边奏乐边整齐地喊:“热烈庆祝,乐尔乐超市开业!”
大奎心中有几万匹马跑过,真想跑过去一人一大耳刮子,比出静音的手势:小点声,严肃点,我正偷东西呢!渐渐适应着喧闹的声音,大奎心中的烦躁平复下来。
手再次握住厨房的门把手……
与此同时,安欣打开房门,把手包放在鞋柜上,换上脱鞋后把自己的皮鞋踢正。鞋柜边还有双比较新的皮鞋,安欣记不起自己有这双鞋,或许媳妇帮自己买的?小心地把这双鞋也规整好。
到饮水机旁接水,弯腰时隐隐听到卧室里有响动,心中纳闷媳妇没上班吗?再一听又感觉这声音不太对劲,安欣的心脏怦怦地大力跳动——陌生的男士皮鞋、卧室里的奇怪声音。
安欣耳朵贴在门边,里边的声音变得清晰,安欣感受到岩浆冲出火山时的那种汹涌咆哮,恶龙抬头,世界崩塌。
转身走向厨房,拧住厨房的门把手……
此时,大奎正准备开门,忽又转身在墙上找到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戳出两个窟窿眼,套自己脑袋上,又张开嘴在自己嘴边戳出个窟窿眼,左右转了转脑袋,完美。
打开厨房门,大奎愣住了。
时间转回到十分钟前。
大奎正默默地趴在树杈上,准备潜入。
丽娟闭眼听着男子打开卧室房门,紧随着就是一声“卧槽”,忙迅速转身望向门口。
健壮高大的男子猛往后退一大步,紧随着右手用力关上房门,门外有人抵着房门,一把尖刀往内戳。高大男子膝盖一用劲,门猛地撞在尖刀男子手臂上,门外人吃痛,刀“哐当”一声掉地上。
丽娟惊呆了,门缝开合的刹那仿佛看见一张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脸,丽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掀开被子,又弯腰在床底下才找到自己的睡衣,往身上套,套一半又扯下冲到衣柜门口胡乱地拽出一件衣服往身上套。
高大男子用脚把尖刀踹远,旋即撤掉劲,侧身让到一旁,屋外男子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黑色方框眼镜直接掉到床底下。气喘得急,声音颤抖而疯狂,“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双手在地上摸索,想找到尖刀。
高大男子瞬间也怒了,捡起踹边上的刀对着眼镜男就是一顿砍,两人抱作了一团。
丽娟换完衣服已经懵了,眼镜男子——安欣——正躺在血泊中,自己的初恋还在挥刀乱砍,鲜血把本就昏暗的卧室映衬得越来越昏暗,恍如噩梦。
伸手拉着高大男子的手臂,哀求他住手。高大男子转身给她两个选择:一、联手干掉安欣;二、出门去报警,他不拦她。给丽娟十秒钟时间选择,完后要继续砍人。
丽娟看着身前的高大男子,这哪有个知书达礼的人的模样?晦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晃动,那个阳光的男人变成了人间凶兽。再看看地上,那个温柔得有些唯唯诺诺的男人躺在阴暗的床底下,嘴角还抽搐的吐着血水。丽娟捂住了嘴,没有迈动脚步。
打开房门的大奎,看见一个高大男子正背对着自己拖着另一个人经过客厅,地上是一溜血迹。
大奎蒙了,我就简单地入门“借点东西”,你们这是在玩啥呢?拍戏吗?这血浆可逼真了啊,我这时候走还来得及不?
听见响动,高大男子转过身也是一脸蒙逼,满脑子问号,“你是谁???”
一个小时后,派出所。
坐民警边上的大奎耷拉着脑袋,不言语。年轻的女民警从边上递过来一杯温开水放大奎的桌边。
一脸严肃的中年民警站在身侧,不怒自威地问:“小伙子,好好再回想一下还有什么细节。你估计也是稀里糊涂的,不着急慢慢想。”
大奎心里很乱,我他妈一个在逃人员碰上一起入室杀人案,稀里糊涂地救了被害者,请问我还能吃碗重庆小面吗?
派出所里,只听见打印机呜呜呜工作的声和民警低声地交谈声,不一会一张A4纸到中年民警手里,民警瞄了一眼皱皱眉头看着大奎。
大奎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嘶哑地开口,荷,荷两声竟没发出声,“我坦白.”
“你还是个离家出走的孤儿?”同时开口的中年民警,声音诧异地问。
大奎心中有很多个问号:“纳尼?离家出走?”
“说说吧,你怎么知道这儿会发生凶案的?”中年民警继续问……
一周后。
机场出口,大奎手里拧着两个袋子,里边装的是盒装的杂酱面和火锅底料,看着不远处的老孙,使劲地挥了挥手,蹦跳着跑过去。
人蹦在半空中,被老孙一脚踹翻在地,“狗东西,还学会离家出走了!”大奎揉揉肚子,狗腿般起身举着手里的两个袋子讨好老孙。
落幕后,很多背后的故事才显现出真相。
大奎打伤的那个绿毛龟没死,也没敢报警,甚至在这个片区都没引起一点浪花。大奎突然失踪,孤儿院报警后被民警判定为“青春期叛逆性离家出走。”
面馆老板两口子出面作证大奎和眼镜男子认识,不是小偷。大奎一口咬定是为了安抚眼镜男子,所以偷偷地跟进了他家门,哪晓得遇到捉奸现场,情夫举刀杀丈夫,自己拼死才救下眼镜男子的性命。
根据前因后果,检察院对他们的罪行有了基本判断。
偷情的情夫和情妇构成故意杀人罪,《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由于是未遂,最终法院对丽娟和她情夫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15年和10年有期徒刑。
派出所没有否认大奎救人的事实,也没有提起那些案发现场的细枝末节,毕竟他不是主角,也没有任何经济上的不干净。
离开派出所的时候,中年民警语重心长地拍着大奎的肩膀说:“小英雄,好好学吧,英雄称号不是那么白给的。”
同月,学校周一升旗仪式上,大奎受到全校通报表扬——见义勇为标兵。
重新坐在教室,大奎从窗玻璃上看到了初春的光,那光投射在黑板上,很耀眼,也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