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家书
小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奶奶允许我翻看她的老旧木柜,我知道,里面定是老一辈留下的物件。大木柜像一只沉睡的巨兽,散发出厚重的历史气息,我喜欢这股老沉木的味道。除了一些老钱币、老手表,在角落里,一封发黄的家书安静地躺在那儿。我好奇地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上涂写着许多我看不懂的字符,纸间还夹着一张老照片,是一名年轻挺拔的军人。奶奶缓缓从我手里拿过照片,笑着说,这是你爷爷年轻时候的样子。我看着奶奶,愈发觉得慈祥,连笑起来的褶子都更好看了。
兴许是对奶奶的思念,又或者是对爷爷的敬仰,高中毕业我便选择来到了军校,承载起上一辈的光荣。
家人都以我为傲,我的父亲逢人便说起我考上军校的“壮举”,亲戚邻居也都把我捧上了天。我自然是摆出一副军人的庄重模样,始终保持着一份昂头挺胸的自豪。但是一年一年的过,吃透了军人的所有“秘密”,时间久了,反倒有些倦了。
体能联考那一月,训练量急剧加大,我们喊着“练为战、练为赢”的口号,在操场一圈一圈刷新着自己曾经的记录,在四百米障碍场上不断挑战着更高难度的动作,以求快一点,再快一点。带队干部用命令的语气对我们说,取得好成绩,后面该怎么休息怎么休息,拿不到好成绩,该怎么练就继续怎么练!
夜深时,火热的军校也寂静了下来,岗哨安静地在四处巡逻,瞥视着一草一木的动静。我在阳台望着圆满的月亮,光晕随着眼角的泪光一点点散开,每天这么累,我又是为了什么?
心思就像是水中的一点涟漪,此处的起伏不多久便能传向远方。奶奶像是在我心上挂了根诊脉的丝线一般,我的一语一态都成了她诊断的临床症状。电话那头,她笑着回忆起往事,这是她第一次对我提起我爷爷当兵时候的事。
爷爷十八岁去当兵,到有我父亲,也算是个老兵了。那时候家里光景艰难,每个月的十几块钱都往家寄。辽宁那个地方,天寒地冻,条件异常艰苦。爷爷负责电力维护工作,冬日里,在高处迎着冷风,一干就是半日,下来后手肿胀得通红,筷子也拿不住。平日的工作,更有涉水的活儿,也因为这个,爷爷早年便得了关节炎,一到雨天,疼得直掉眼泪。但是爷爷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兵,在老人家最后几日,嘴里还咿呀咿呀地和奶奶说些部队的往事,噙着泪想再回去看看,看看他守护的土地,是不是还是那样坚实。
老一辈人的信仰就跟他们守护的土地一样坚实,在冰天雪地的北国之境,用军魂筑起一道坚固长城。我感到十分愧疚。
联考前几日,我收到了奶奶寄给我的一封信。它依旧是柜子里那副老旧模样,却多了几分令人肃穆的精神。我颤颤巍巍拿在手里,感觉分量异常沉重。我打开信封,入眼的还是爷爷意气风发的老照片,另外,还多了奶奶用从未握过笔的手写下的一纸家书,上面只有歪歪扭扭三个大字:当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