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书计划之《幽梦影》
清代杂学家张潮的小品文集《幽梦影》,收录语录200多条,短小如联语,警策如箴言,可谓字字珠玑。今天细细品读,自是顶礼膜拜。
张潮(1650-1709),字山来,号心斋,安徽歙县人,清代文学家、刻书家。著有《心斋聊复集》、《心斋诗钞》、《幽梦影》等,编选有文言短篇小说集《虞初新志》,并刊刻了大型丛书《昭代丛书》和《檀几丛书》。
古今中外评论藏书与读书的名人雅士不计其数,唯张潮的见解独道耐品有趣。他说,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用书不难,能记为难。
尤其他的读书三境界更是脍炙人口:“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而老年读书就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张潮说,少年阅历尚浅,读书时就像从缝隙中窥视月亮,只是觉得好玩,还不能全面领会其中的旨趣和美妙;人到中年阅历渐深,这时读书就像站在庭院中赏月一样,更趋于理性,也更有机会激发阅读中的悟性,领略书的魅力并懂得以书陶情怡性了;到了老年以后,读书就像站在高台上玩赏明月一般,心无挂碍,眼界开阔,便能深得书中精髓。同样是一轮月亮,由于少、中、老三个人生阶段的阅历不同,读书的体会心得大相径庭。他以“窥”、“望”、“玩”三字形容读书的态度,恰好地反映了不同年龄段人的读书心境。
读书是门大学问,所谓学无止境,学海无涯。苏轼之所以成为今天的苏东坡,谁能说与他年少时的那段奇遇不无关系?相传苏轼自幼酷爱读书,且自负其才。一天,他自撰一幅春联“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书于大门上,引来了一位老者对他说:“你要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今天特来请教。”老者打开一本书,苏东坡一看,书上文字竟然一个不识。老者大笑飘然而去。苏轼震惊,迅将对联改为:“发奋识遍天下字; 立志读尽人间书。”留一则佳话传千年。
读书是一生的修行,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记得钱钟书说过“如果不读书,行万里路,也只是个邮差。”因为读书,可以体味“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宁静,可以感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美,可以理解“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温情。
从“不识庐山真面目”的“窥”,到“游山如读书,深浅皆可乐”的“望”,再到“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玩”,让自己置身世外、超然物外,这是张潮传达给我的至境。正如鲁迅所言:“一本红楼梦,经学家看见了《易》,道学家看见了淫,才子看见了缠绵,革命家看见了排满,流言家看见了宫闱秘事。”百样书,百人读,百样味,咬文嚼字,乐而忘返。
特附张潮《幽梦影》“论书与读书”片段,供文友玩味。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
《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厢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文人读武事,大都纸上谈兵;武将论文章,半属道听途说。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后可乎?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语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爱贫叹贱,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馀,或值旱涝灾祸之后,无一不可寓之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